他见我如此乖巧,失了平日的伶牙俐齿,竟然愣怔一霎,继而莞尔。
“为什么不说话?”
他伸一手轻抬我的下巴,眸中星辉闪烁,“你是学雷锋的吗?做好事不留名、不邀功?”
他的手上,还是有种血腥味。又浓又烈,我皱了皱眉。
他的手轻轻按在我的眉上,“不许皱眉,有什么不满意,你说!”
“你,是不是习惯杀人?”
我撇撇嘴。
他愣住,眯缝着眼看我,再睁大乌溜溜的眼珠,目光深邃犀利,“习惯,可以改的。”
笑眯眯地看着我,从容不迫。
“比如,你就可以要求我。”
眼里闪过一丝慌乱,却对上他的坦然,定定神,斩钉截铁道,“那好,我要求你:以后不许随便动枪、不许杀人。”
他的目光色迷迷地,只聚焦在我一张一翕的唇上,眼前迷离着尽是粉腮红润、芳菲妩媚的一张脸,此刻自是摇曳着风情万种;
他不免陡然情动,伸手又将我拥在怀中,轻吻着我的脖颈,笑意轻薄,“若我做到,你拿什么奖励我?”
我忘了。
这是一个随时随地、都对我虎视眈眈的男人,他对我的肉体含了深深的渴望。
若有可能,他会毫不犹豫、强取豪夺、下手为安。
“我说了,”苍白着脸、强压着那丝内心深处的悸动,一本正经地开口,“若你真能要了我,我就嫁给你。”
“总是这句话,真扫兴。”
他不无遗憾地灰暗了眼里的烈焰,刚刚迸溅出的小火花,瞬间灭于无形。甩手放开我,脱衣去洗手间清洗。
我看着他的背影,心里漾起淡淡的酸楚:
我不能,那就离你远一些、再远一些……
既然这团火烧不起来,那我们就、谁都别招惹谁……
*
庭院的灯光下,安立东在积雪覆盖的月桂树下,静静地抽着烟。
脑海中又浮现出那一刻,她英姿飒爽、气势勃勃的身影……
如此机智应变、动无常则、临危若安的气势,怕是一般女子万难企及的吧。柔弱的外表之下,是一颗如此果断、勇敢的心。
原来她的才气与决断力,深深地掩藏在那看似轻浮的虚荣表面之外,真正的锐利与深刻,只有在千钧一发的时刻,才会破茧而出。
这,绝对是自己从没见过的她。
原以为她觑睨权利荣华,自私自保,冷酷无情,但今日之事,让他刮目相看。
漂亮女人定是被男人钟爱的。
但她的美又有所不同。
看舞剑而工书字,必是心灵;听弹琴而辨绝弦,无非性敏。
天真灵性、看似懵懂无知、时而鲁莽般率性而为;下一刻却又玲珑圆滑、文采飞扬,晶莹剔透、冰雪聪明。
适才临危不惧、气定神闲、深有谋略,胆识过人;危难之际挺身而出,恰恰凭借妙语连珠、口若悬河、不经意间退敌三舍。
如此巨大的性格转变,在那张肌肤吹弹可破的脸上展现,美艳绝伦的不仅仅是那张脸,更是这如化蝶般的蜕变,让他惊异地发现:
一向暗暗欣赏的她,成了这样一个令他惊艳、仰慕的女人。
令他心驰神往。
*
在金盛他为她属下,始终不敢逾越职级,但那时他常凝神远望她深思:
看似平凡的她,除了姿容秀丽,确有淡雅脱俗、风流蕴藉的动人之处,但这一点与南正安身边遇见的女人相比,亦显得平淡无奇;却为何有如此大的魅力,居然让这样的一个男人如此痴情、恋恋不舍。
今日之事令人震慑敬服:原来,只有她才配得上南哥。
现在才知道——
为何南哥身边过尽千帆、衣香鬓影,那么多名门闺秀、豪门名媛都不曾入眼,他心里眼里只有这个女人,事隔多年仍满心不忘。
试问何能屈忍十年之苦、断十年如火欲念,只为心灵的忠贞与痴守?
这世人眼中的‘愚爱’、‘痴傻’,他曾百思不得其解,但此刻如同池鱼羡渊。
她看似如冰般凛冽寒冷,实则内里刚烈如火;柔弱温软之躯,昙花一现、真实凌厉的坚定决绝,令他亦不免动容。
而这性格,恰恰是他安立东一生之中至今,最仰慕渴求的极品。
雪地里,他深思之下已然愣神,不知过了多久,浓眉轻舒,唇角撇出一丝淡淡的温情笑意。
还好,她是南哥的女人。
那自己敬她、护她,就更值得。
*
天龙静静地躺在医院里,洁净的气息逼面而至,却如同窗外的雪,森森之色压抑之极、简直能让他窒息。
腿上打了石膏,腰也刻意被固定。孤零零地躺着、动弹不得,温暖的周遭并没有融化、脸上凝聚着的、越来越凛冽的寒气。穿着病号服,再丰俊的脸型仿佛也有几丝憔悴,显得更为瘦削。
而他浓眉之下的眼,因为希望的光芒、在无望的等待中渐渐黯淡,而变得越来越无神。
他的目光时不时地,瞥向那扇和床单一样惨白的门。
隔壁病房里,不时会有开门关门的声音。而后,会响起一声声告别或问候的言语。听起来那么温暖、温馨。
而他的心里,在这刻的孤寂与宁静里,最盼望身边有一个人——
然然。
你在哪里?
心里有着辛酸的哽咽,浓重的即将涌出咽喉……“然然,抱抱我。”
*
他和她都来自卫城。
在这个诺大的城市里,他们不再有别的血缘至亲。曾经是林中双栖的鸟儿,倦鸟归林的时刻,总有一个温暖的鸟巢,为各自的疲惫带来慰藉。
但在某一天,覆巢之下,危卵尽碎,那看似平淡温情、安宁不休的一切,不知道为什么、不知道何时起,就不复存在,并从此消亡殆尽。
他想不通、他着实想不通。
不知道痛从何时开始,就是如此深入,而他懵然惊醒时,它毒已攻心,救都来不及。
不服输、不甘心,又能如何?
他见不得再强迫她。
她是一朵烈焰解语花,凡事都独立、倔强。只那一次怒从心气的强迫,就让她痛不堪言,他已经不敢、再做任何的事、违背她的心愿。
若‘他’爱她,那他就放手。这是他认为的、一个真正的男人应该做的事。
但,他亦知道自己放不下。
只要她出现,他就压抑不住心跳的感觉,那颗成熟的心一遇见她,就如同坠入十九岁初遇她时的懵懂和情动……
保持点距离,给她自由……只要她还在身边,那就无所谓得到不得到……
他就是用这样宽慰的想法,度过那一个个孤寂的夜晚。但每一次醒来,见到枕边的空空如也,还是免不了心泛酸楚。
抱着那枕头贪婪地呼吸,如同还有她的余温、她的香味……满屋子的陈设,映照出她灵动的笑容……
傻傻的心,还在奢望,有天她的身影突然出现在门口,只是狡猾的表情,对着他说:天龙,我好饿……我要吃你做的……
就像此刻,他是那么酸楚地希望:她出现在门口。不笑、面无表情都无所谓,只要把清凉的一双小手,放在他狂热思索、冥思苦想、回味不休的额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