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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栓望了堂下众人一圈儿,这才悠悠道:“先前熊经略在时,大家探讨多日,定下了据城坚守,依城而战的方略,轻易是不和建奴进行野战的。”

“萨尔浒一役,天下精兵为之一空,现如今咱们辽东的营兵,大多都是这两年熊经略新招募的,上过战场的可以说十个里也没有一个。各位大人,平心而论,这样的军队,我们真的敢拉出去和建奴决一死战吗?”

“贺总兵被围,确实令人心痛,但那也是因为他未接都司府命令,便擅自率军出城,才中了老奴的调虎离山之计,莫非我们还要将错就错不成吗?”

总兵李光荣听了连连点头道:“张大人说得对啊!贺世贤私自出城,被老奴围困那是他咎由自取!咱们可不能再上了老奴的恶当了啊!”

李荣光的话摆明着就是要让贺世贤自生自灭了,堂下一个老将闻言经不住紧紧锁起了眉头。

这位老将约莫六十多岁,是一名副将,官衔在眼下总兵满堂的都司府大厅里说不上显眼,但却没有一个人敢于轻视他,因为他还有另一个响当当的名号,那便是一代民族英雄戚继光的养子,当代戚家军的掌舵人戚金。

戚金年轻时也曾入朝抗倭,正好也被分在刘綎麾下,所以同贺世贤也是几十年的老相识。

这时,他清了清嗓子,黄钟大吕般的声音随即响起,道:“话虽是如此说,但眼睁睁看着贺总兵被围而束手旁观,戚某实在是于心不忍,还请经略大人准许末将带麾下士兵相机救援。经略大人放心,如果事不可为,末将便徐徐撤退,一定能首先保麾下士兵周全。”

陈策也道:“事已至此,还能真眼睁睁看着贺世贤被老奴一口口吃掉吗?戚老将军,陈某也不是没卵子的,这次我和你一起去,多少有个接应。但倘若有了伤亡,还恳请各位大人不要再忘了儿郎们的抚恤银子!”

李光荣急道:“贺世贤派来的人说的很清楚,老奴八旗精锐尽起,披甲不下三万人!贺世贤只有一万步军,还没带车营,两三个时辰过去了,想必骨头都不剩了!你们还要过去送死?”

总兵尤世功望着厅外铺洒在地的阳光,缓缓道:“贺帅治兵有方,麾下儿郎都愿卖命,说不定能撑到天黑。”

李光荣立马呛道:“哼!你当是老奴一万人,贺世贤三万呢?还撑到天黑,给你尤世功能撑到天黑吗?”

张栓也道:“贺世贤恐怕是不能救了,老奴想必是摆好了口袋正等我们往里钻呢。为今之计,只有派遣一员大将,先渡过浑河从北岸急进沈阳,沈阳城高池深,那里又还有毛文龙两千兵马,一时半会儿应该丢不了。”

李光荣也道:“原本陈允豹驻守的奉集堡现在也是一座空城,可不能让老奴占了去,末将愿意带兵抢占奉集堡!”

戚金继续沉声道:“末将愿意独力领兵,相机救援贺总兵。”

崔儒秀抚了把胡须点头道:“也不是不可以。”

高邦佐气道:“倘若不救便不救,要救便尽起大军,哪有这样白白分兵削弱自己的?”

崔儒秀余光瞥了一眼首座上的袁应泰,见他仍旧在扮一副不怒自威的模样,并不打算说话。

崔儒秀无奈,只得再度点头开口道:“嗯,高御史说的也有道理。”

就这样堂下众人你一言我一语,很快又吵了起来。

戚金看了大厅中乱哄哄的众人一眼,摇摇头叹息一声,迈步走了出去。

大厅外面,一个青年将官正焦急地花坛跟前转圈儿,此人正是戚金的小儿子戚元弼。

他看到戚金出来,赶忙迎上前道:“父亲,经略大人何时出兵?”

戚金脚下不停,径直往都司府大门外面走去。

戚元弼也跟着一路快走:“孩儿已经让将士们集结完毕,随时可以出发。”

戚金点了点头,他紧绷着脸一边稳健地迈过都司府大门的门槛,一边沉声交待道:“即刻拔营,侦骑前出十五里,务必于明日拂晓前,在白塔铺与奉集堡之间的锁子岭扎营!”

戚元弼喜道:“袁经略是让父亲去做先锋吗?可为何不直奔白塔铺,反在锁子岭扎营?”

戚金长叹一声道:“万一你贺叔叔、陈叔叔他们已经殉国,我们在锁子岭还有望能够撤回奉集堡。”

戚元弼有些失神:“那倘若贺叔叔他们仍在据营坚守呢?”

戚金一踩马镫便翻上了亲兵牵过来的战马,朗声道:“如果贺世贤、陈允豹那两个家伙命大不死,我们就一路疾行咬上建奴的尾巴,死死地拖住他们!届时,我就不信还有人敢做缩头乌龟!”

说罢,戚金一夹马腹,绝尘而去。

……

白塔铺。

偌大的战场上,金戈交鸣,飞沙走石。无数杆长刀、长枪在两军的交界处来回穿插,血箭飚射,伴随着一声声刀枪入肉的声音听得人头皮发麻。

图赖很幸运地没有被之前的炮子击中,他一边猛冲一边死死地盯着当面的一个明军,两人都是手执长枪。那个明军穿着一件青蓝色的棉甲,头上带着一个圆盔,装备比起其他明军要稍好,不是低阶军官,便是家丁之流。

在二人相距还有十步的时候,那明军突然加速猛地冲了过来。

图赖毫不避让,发出野兽般的嚎叫,手中长枪和对方同时猛地刺出。

两杆长枪眼见着就要捅中彼此,双方竟然都没有要躲闪的意思!

图赖心中暗暗吃惊,最后关头,他将身子往旁边一偏,对面长枪的矛尖发出刺耳的钢铁摩擦声,擦着他铁甲胸口的护心镜位置划过。

与此同时,图赖自己的长矛脱手而出,精钢的矛头借着冲击的惯性径直刺透对面明军单薄的棉甲,带着黏稠的鲜血从他背后冒出。

图赖一眼未看那死不瞑目的明军,松开长矛后矮身向前一个翻滚,躲过紧随而来的另一杆长枪,狗熊一样的粗壮的身体重重撞上对面的一面盾牌。

那刀盾手被他这一把子大力撞了个踉跄的同时,图赖迅捷地抽出腰间的顺刀,顺着盾牌的缝隙就插了进去,看着对面明军痛苦到狰狞的表情,图赖阴笑着将顺刀当作匕首一般用力拧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