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意了。
孙澈面色微僵,今日,母亲千叮咛万嘱咐,千万不要把表妹送给他的东西带出来,他还是忘了。
阮眠霜看向孙家账房:“这礼单的所有记录都是要送去官府备录的,如今这聘礼出了问题,国公府是不是也该报官,请人查案?”
提到报官,韦氏和账房齐齐脸色煞白,退婚事小,报官却难收场了。
“先生可要想清楚。”齐云舒也有了思路,指尖轻叩着礼部存档的烫金封皮,檐下铜铃被初夏的风吹得叮咚作响,“京兆府衙上月刚查出太常寺少卿家的账房做假账,如今正在刑部大牢里……”
“我说!”王账房扑通跪地,冷汗顺着山羊须往下滴,“去年腊月少爷支走三件赤金头面,说是要送……送韦表姑娘打点教习嬷嬷!“
“你胡沁什么!”韦氏猛然起身,缠枝牡丹金步摇撞在紫檀木椅背上发出脆响。
屏风后突然传来瓷器碎裂声,齐妙妙攥着半幅撕破的杏色裙裾冲出来,发间金累丝蝴蝶簪的翅膀簌簌乱颤,声音中带着哭腔:“孙澈!你从前说,要替我寻南海珍珠配嫁衣,如今却拿我的聘礼养你的好表妹?”
尽管齐妙妙知道孙澈早变心了,可知道青梅竹马的未婚夫如此羞辱自己,还是忍不住感到委屈。
但凡孙澈念着一点他们青梅竹马的情意,都做不出这种事。
孙澈慌忙去抓她衣袖:“妙妙你听我解释——”
“解释什么?”阮眠霜忽然截住话头,鎏金护甲挑起孙澈腰间香囊,“你倒是解释一下这香囊的来处。”
她故意拖长音调,院外突然传来急促脚步声:“小姐!”
屏风后突然转出个穿杏红比甲的丫鬟,正是阮眠霜的贴身侍女梦兰。她跪在青砖地上时,腕间翡翠镯子碰出清脆声响:“奴婢方才想起,上月在金玉阁瞧见韦姑娘拿了个嵌红宝的累丝金项圈去改式样——那纹样分明是孙家祖传的并蒂莲!”
韦氏手中茶盏突然倾斜,滚烫的茶水泼在孔雀蓝马面裙上。
梦兰眸光一闪,走到阮眠霜身侧的黄花梨案几边缘:“说来也巧,赵嬷嬷去东市采买时,遇上了礼部尚书三姑娘的奶娘,她说,她家小姐的庶妹新得了对翡翠镯子,底子透得能照见人影,这些天一直向人打听,哪儿还能买到那种成色的镯子。”
庭院里海棠花被风卷着扑进厅堂,落在阮眠霜的手背,捏起一片花瓣轻轻揉碎:“口说无凭,不如,我们一同去礼部尚书府,看看那镯子内圈可曾刻着孙家的暗记。”
梦兰行事稳重,不会无的放矢,定然是梦莲从安阳县主那儿拿到了一些隐晦的消息。只是这假话胡诌得太不走心了,上个月她们还没入京呢,如何能看到韦姑娘拿着项圈去金玉阁改样式?
梦兰突然把话头转向孙澈,“孙公子可知,韦姑娘前日往礼部尚书府上送去的蜀锦,正是三个月前孙家下聘时少的那匹流光锦?“
“你休要血口喷人!”孙澈额角青筋暴起,腰间香囊穗子乱颤,“兰表妹最是知书达理......”
“知书达理到在穆家寿宴上给孙公子玩足?”齐云舒突然冷笑,七翟珠冠上的东珠晃出冷光,“我倒好奇,韦姑娘给礼部尚书庶女的首饰,是走的哪家银楼账目?”
正厅西侧的雕花木门突然吱呀作响,两个婆子押着个穿水绿襦裙的丫鬟进来。阮眠霜瞅着她们面生,疑惑地看向梦兰,梦兰给她使了一个稍安勿躁的眼神。
梦兰从丫鬟身上翻出荷包,倒出枚金累丝蝶恋花簪子:“这簪子上的红宝石,与聘礼单上记载的暹罗贡品成色倒是一致。”
“不可能!“孙澈记得,这些首饰给表妹佩戴后,原封不动地放回原处。他突然扑向账册,神色癫狂:“这些物件明明......”
“澈儿,坐下!”韦氏突然站起身,发间金凤钗撞在紫檀木椅背上:“齐家这是要赶尽杀绝?“
“是你们孙家欺人太甚!“林氏突然将茶盏砸在地上,碎瓷飞溅中,齐妙妙绣的并蒂莲帕子从孙澈袖中滑落。屏风后传来压抑的啜泣,阮眠霜瞥见帕角染着点点墨迹。
孙澈面色有些苍白,眼神中却透着倔强与不甘。林氏冷冷地看向他,开口道:“孙澈,你还有何话可说?梦兰已经查明,韦清兰送人的那些贵重之物,极有可能就是丢失的聘礼,你为了一个表小姐,竟做出这等监守自盗之事,实在是有辱门风。”
孙澈猛地抬起头,他虽暂时被爱情蒙蔽了双眼,却也知道,自己的名声不能臭了,果断大声辩解道:“阮夫人,话可不能乱说!我孙澈虽然不才,但也绝非做出这等下作之事的人。那些聘礼丢失,我也一直在查找,与我和清兰毫无关系。”
齐国公府的管家站了出来,恭敬地对着林氏行了一礼:“夫人,孙家送来聘礼那日,孙公子曾单独在存放聘礼的房间停留过一段时间。”
孙澈听了管家的话,急得满脸通红,额头上青筋暴起:“我那日只是去查看聘礼的存放情况,并未拿走任何东西。你们这是冤枉我!”
“我何时冤枉你了?”管事不明所以地眨了眨眼睛。
他只是陈述了一个客观事实,又没说孙澈在齐国公府诸多下人的眼皮子底下偷走了聘礼。
庭院里突然传来环佩叮当。承恩侯府的侍卫押着个戴灰布头巾的老妇人进来,正是孙家库房管事周嬷嬷。老妇人抖如筛糠:“老奴愿作证!公子半年前支走三匣金丝燕窝,说是要给韦姑娘调理身子......”
齐国公夫人安氏在嬷嬷的搀扶下走进厅堂,失望地扫了林氏一眼。
自打换子风波后,林氏行事就乱了分寸。既然早就知道聘礼有问题,为何不釜底抽薪,把孙家的管事嬷嬷直接抓来审问?
听到自家嬷嬷的供词,韦氏心中横生一股被背叛的委屈。
“放肆!“韦氏扬手要打,却被齐云舒的护甲勾住衣袖。七翟珠冠下的眉眼冷若冰霜:“孙夫人可要想清楚,是让京兆府衙来查孙家账目,还是咱们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