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厅外种着几棵玉兰树,晚风送来阵阵花香。香味并不浓烈,却有一种独特的穿透力,仿佛能透过空气,拂过心间。初闻时,有一丝清冷的凉意,细细品味,又有股淡淡甜香。
阮眠霜的目力极好,尽管前厅的烛火不算明亮,依旧能清楚的看到那半张出露在光中的脸。
眉如远山含黛,疏朗而温润,眸若秋水,澄澈而深邃。他的瞳色如琥珀,仿佛能映出世间万物,却又带着一丝淡淡的疏离。鼻梁高挺,唇色浅淡,唇角微微上扬,似乎带着一抹若有若无的笑意,如春风拂面。面容如玉雕般精致,肤色粉白,透着一种温润的光泽。
此刻,这张俊美的脸上似乎多了一点小纠结。
阮眠霜一贯不以貌取人,但她此刻就是有些好奇——
那日,自己都准备把他杀了,他怎么还有胆子凑上前来。
人在紧张时总会爆发无限潜能。
萧昀凌故作懊恼道:“是皇兄让濮阳郡王挑的,还特地吩咐我,不要让你知道。”
“果真?”阮眠霜挑眉。
“我为何要骗你?”萧昀凌恢复了平日里清冷的模样。
她又不能入宫找皇兄当面询问,自己何须慌乱!
梦雪和梦昔清点完郡王府送来的赔偿,汇报道:“小姐,齐了,还多送了一座玉石观音。”
濮阳郡王府的家底挺厚实,不到两个时辰就把白银准备好了。
早知道,她多宰他们一笔了。
阮眠霜眸含笑意,“王爷自然不必欺骗臣女。今日御书房内,多谢王爷仗义执言。”
萧昀凌只觉得这话怪怪的,又说不出哪里怪,索性摆烂了:“女郎不必客气,本王只是看不惯忘恩负义之徒,此事不过顺水推舟。你经营着商号,可否帮本王一个忙?”
“能得王爷赏识,臣女自然要鼎力相助。”阮眠霜莞尔一笑,心里开始盘算着,如何借助雍亲王,让陛下对她心生赏识。
今日在御书房内,她想踩着裴隽上位,给陛下留下深刻的印象,却被裴隽捅出的“换人案”坏事了。
眼下,表哥导演的私盐案还牵扯不出太多东西。
倒是雍亲王负责的税银案,能给她的事业添加不少助力。
萧昀凌直言:“我想让璇玑卫混入你的商号中,扮作一支商队,从勉县往锦城一带走。”
勉县?
阮眠霜记得,她就是在汉中一带钓到了泡在水里的萧昀凌。
那一带,是在勉县境内,还是在宁强县境内,她也说不准。
看来,那些有问题的银子,是在汉中一带铸造的。
那这些银子的来路是什么?
是税银重新熔铸,还是用坑冶司在柞水一带开采的银矿铸造的?
作为蜀地名商,阮眠霜对这一带的情况烂熟于心,只一瞬,她就把其中关联猜中了七成。
阮眠霜应下,唤来梦雪,去厢房去一块商号的令牌,交给萧昀凌。
“王爷什么时候要出发了,就拿着这枚令牌去找霜雪商会。”
萧昀凌拱手道谢,转身离去,阮眠霜亲自送人上了马车。
等马车拐了弯,她才回府。
却不知,马车在拐弯后,停顿了一会儿,才继续前行。
回到厢房。
阮眠霜立即吩咐梦昔:“让梦兰派人调查勉县、宁强县和柞水县,尤其是四月下旬后的事。柞水一带的坑冶司长官也要查。”
梦昔还没走,梦莲就来了,脸色还不怎么好看:“小姐,裴隽那厮要住您开的客栈!掌柜来问,要不要把他赶出去!”
“住就住呗,有钱不赚……”话到嘴边,阮眠霜猛地想起,裴隽似乎是用她先前送的零用钱住了自己开的客栈,脸色瞬间沉下来,咬牙切齿挤出一句,“找个人把他身上的银票都偷干净,今晚先让他住,明晚,我看他有没有银钱住!”
她还愁着,如何在不惹怒皇帝的情况下教训裴隽,裴隽就主动到她的地盘上送人头了。
梦昔想了个鬼点子:“小姐,我们要不请个人向裴隽讨债?把他被偷走的银票说成……”
“不必。”阮眠霜冷笑,这种宣传不过是在重复今日的告示,炒回锅肉的行为,她不喜欢。纤白的手指在空中画了个圈,突然停住,“梦昔,你明日去泰丰楼点一桌大餐,让掌柜亲自送到齐国公府。若有人询问,就把泰丰楼的东家是齐国公府的表小姐的消息放出去。梦昔,你找人从濮阳王府附近的街坊散布消息,昨日告示中提及的裴隽发妻是承恩侯府刚认回来的嫡大小姐。梦莲,你联系泰丰楼的说书人,让他把齐国公府和承恩侯府的关系对食客讲清楚。”
阮眠霜有条不紊地布置着,梦莲有些不解:“小姐为何要大费周章地搞这一出?”
梦昔靠着易容术,帮阮眠霜解决了不少事,对人情世故看得更透,便向姐妹们解释:“如今,泰丰楼里的食客多是受过小姐恩典的学子。裴隽如此对待小姐,那些学子知道自己的恩公经历了这些事,自然会把裴隽彻底孤立!小姐让我们从不同方面去散播消息,是为了让旁人更相信此事。”
梦莲也想明白了:“那些学子与裴隽结了仇,将来,裴隽若是出头,他们也会害怕自己遭到打压。所以,他们必定会团结一致,沆瀣一气,把裴隽压得无法出头。”
“什么沆瀣一气?”梦雪白了梦莲一眼,“这话说得多难听!这叫,齐心协力,结草衔环!”
梦莲鸡啄米般点头:“对对对,结草衔环!”
阮眠霜被梦莲的动作逗笑了,原本的不愉悦也散去了。
“好了,别贫嘴了,天色黑了,你快些回侯府通知梦兰吧,我也要准备用晚膳了——饿死了!”
阮眠霜推了一把梦莲,眼中的笑意在人走后化作一抹寒芒。
人在官场,最重要的就是人脉。
把裴隽的人脉毁了,就算他暂时得到陛下的庇佑,逃过一劫,立下大功,将来也不可能位极人臣。
他既做了负心汉,就休要怪她断了青云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