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言,方才还和杨婕妤有说有笑的云雾,这会儿却突然垂下眼眸,神色有些冷淡地道:
“嫔妾庸俗。
“不敢留皇上在昭纯殿沐浴。
“还是请皇上移驾杨婕妤的含元殿吧。”
竟是又开口拒绝帝王。
陆尧脸色瞬间沉了下去。
杨婕妤一口羊肉差点呛到自己!
陈玉安则忍不住替云雾捏了把冷汗。
前头圣上过寿,二人闹了矛盾。
上一回,帝王没给令美人好脸色。
上上回,则是帝王当众训斥令美人庸俗,说她仗着得宠忘了自个儿的身份……
这说辞是严厉了些。
可这,也已经过去半个多月。
圣上今日主动来长春宫,不就是因为心里始终记挂着她?
他是皇上啊。
后宫里,一向是妃嫔们捧着他,哄着他,顺着他。
他都开口说要在昭纯殿沐浴,给令美人递台阶了……
可她竟还是这般不知好歹。
殿内一时安静下来。
唯有炉子上的火锅,还在小心翼翼地沸腾着。
杨婕妤嘴里咬着的羊肉,这会儿都不敢咀嚼了,苦着脸,想开溜。
“你是在跟朕置气吗?”
好一会儿过后,陆尧忍着气,冷着声问道。
“皇上这话是何意?”
云雾清澈杏眸望向他,话语间透着一丝固执,“难道不是皇上厌恶了嫔妾?”
“朕何时说厌恶你了?”
陆尧眉头一拧。
“皇上自己说过的话,还要嫔妾再重复一遍,莫非是想让嫔妾体会一下何为自取其辱吗?”
云雾软刀子似的,回话道。
陆尧登时一噎。
显然也是想起上回当众训斥她的话了。
那时在气头上。
什么刺人的话,到了嘴边,也就说出了口。
可他是皇帝。
她怎敢跟他计较?
就真不怕失了宠爱,往后在后宫自身难保吗?
陆尧一时觉着他今日实在不该来。
又给了她可以忤逆她的错觉。
“好。”
这般想着,陆尧当即站起身,又定定望着云雾,见她一点动静都没有,气得干脆拂袖而去!
“唉哟令美人!您说句软话哄哄圣上能少斤肉吗?”
陈玉安忍不住丢下这话,就感觉追上去哄皇上去了。
“令美人,你为何执意要气圣上?”
杨婕妤也有些不解。
云雾垂下眼眸。
她语气低低地道:“我是女子,圣上是天。
“可若女子没有尊严,便是有一片天,又有什么意思?”
杨婕妤张了张嘴,想要劝她些什么。
可话到嘴边。
忽然觉得,云雾没错。
错的是她那个狗比皇帝表哥!
大男子主义!
明明自己嘴贱犯错在先,却不肯承认,只等着人家云雾主动认错讨好……都是一身被后宫妃嫔们惯出来的臭毛病!
“太后好歹是我亲姨母,圣上也好歹是我亲表哥!
“往后,就算你真失了宠,有我一口吃的,就绝不会饿着你!
“谁若是敢欺负,我也一定不会坐视不理!”
杨婕妤忽地抓住云雾的手,一脸郑重地承诺道。
云雾一愣。
眸底闪过一丝有些复杂的情绪。
随即也反过来握住她的手,笑得一脸温婉:“我亦然。”
夜里。
云雾拿着本书,却有些看不进去。
想起白日,杨婕妤那番话。
如此真挚动人。
可她却只是在算计帝王的感情,根本不是真的不想要权势恩宠。
糟糕。
她好虚伪。
但她不会改。
每一个人,一生所追求的东西不同。
杨婕妤只想要安稳过日子,有好吃的,不要有烦心事,更不想参与后宫争斗。
她却想要掌控帝王的喜怒哀乐,成为这后宫最尊贵的女人。
“或许,往后,可以护着她一些。”
云雾这般想到,心中便也释怀了。
另一边。
御书房中。
帝王还在批阅奏折。
可他心情烦乱,一边御笔朱批,一边对着折子里所写的内容,大声斥责。
御前伺候的人,都战战兢兢。
“皇上……时候不早了,敬事房的管事在外头等了许久,您今日还未翻牌子。”
这时候,陈玉安大着胆子说道。
自从跟令美人闹矛盾后,帝王就只去过皇后娘娘那里一次。
别的妃嫔,都未宠幸过。
“翻牌子?”
陆尧听得这话,手上动作一顿。
随即将毛笔搁在笔架上。
朝陈玉安抬了抬下巴:“让他进来吧!”
敬事房的管事,很快手托银盘,走了进来。
银盘里都是各种妃嫔的绿头牌。
陆尧扫了一眼。
没瞧见云雾的。
她在禁足中,自是不可能放她的绿头牌的。
想到今日她说的那些话,陆尧冷笑一声,抬手一翻。
很快。
御前消息传开。
“今夜含元殿掌灯——”
杨婕妤正躺床上看话本。
得知圣上翻了她的牌子。
她顶着乱糟糟的发髻,垂死病中惊坐起!
“要死了要死了!
“他为何翻我的牌子!
“我们当初说好的啊!
“我跟他是表兄妹!
“虽然这是古代,可也不能这样啊!”
杨婕妤嘴里神神叨叨地小声念叨着。
玉环和貂蝉两个宫女早习惯了她说一些她们听不懂的话,只强拉着她给她上了妆,梳了发,打扮得干净整洁了些。
没多久。
帝王来到。
陆尧刚踏入含元殿的内殿,就瞥见杨婕妤幽怨的眼神。
“皇上为何来臣妾这里?”
她语气警惕,开口质问,“你不会忘了我们当初的约法三章吧?
“你是我表哥!
“我们之间是不可能的!”
陆尧听见这话,额头上的眉毛就跳了三跳。
他瞥她一眼,冷着脸道:“以为朕愿意来你这里?
“不过是为了应付太后!
“今夜,你睡内殿,朕睡寝殿!”
一听皇帝不是来睡她的,杨婕妤心里一喜,松了口气。
但下一刻,便一步上前,半点不想让地道:“凭什么!你是做哥哥的人!这含元殿唯一的一张床,该让妹妹睡才行!”
说着,抬手一指那张罗汉榻,煞有介事道,“嫔妾这就让玉环把小几挪开,再加一床棉被。
“就劳烦皇上在这里凑合一晚吧!”
说完,转身跑入寝殿,先把那张柔软舒适的大床给占了。
陆尧站在内殿,气了好一会儿。
然后想起来。
这气是他自己主动来受的。
……可他这是为了谁?
“皇上,奴才瞧着这罗汉榻实在没法睡人,要不,就委屈您纡尊降贵,去东边的昭纯殿,找令美人睡一晚?”
这时候,陈玉安看准了时机,十分有眼色地上前提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