饭后,方六佑又一次承包了洗碗工程。
看到他在收拾碗筷,李柏忍不住看了看旁边正要跟方大夫去前面看守医馆的周清妍,略感稀奇。
一下午的时间,也已经足够他知道这小娘子是温长宁的唯一徒弟了。
然而他是客,客随主便。
李柏没问什么。
今天天色已晚,周清妍一个人回家,不放心。
但是温长宁既要守着还在昏睡的孔慈,还要防着什么都不知道的李柏。
就刚刚吃饭期间,他都去看了孔慈两次。
他对方六佑自然拜托道:“好六佑,你等会儿洗完碗,帮我送你清妍姐回家呗?”
方六佑欣然答应。
温长宁又笑着看向李柏,“李二哥帮我去护送一下这两个小孩子吧,我实在不放心他们。但是我还要守着你家大人,方大夫在前面看守医馆……”
李柏:“……好。”
片刻后,后院住处只剩温长宁和屋里昏睡的孔慈。
温长宁自然而然地去方家唯一的客房看人。
今晚回不了家,估计还要打地铺。
所以他先是抱了一床被子,再去客房。
检查完昏迷的孔慈,温长宁先将竹席铺在地板上,和床榻隔了约有半米的距离。
陪床这活他还挺熟。
只是第一次睡地上。
正在温长宁背对着床榻铺被子时,床榻上的孔慈眼皮微微颤动,缓缓睁开一条细缝。
干涩的眼眸中,迷茫如雾霭弥漫。
女扮男装太累了。
不自量力太难了。
她醒来后好半天没有反应过来自己怎么了,只是轻轻转动眼珠安静地打量这个模糊又熟悉的人间。
室内烛光摇曳,屋顶都看不清。
或许是身体在下意识的不愿想起自己受伤后的糟糕记忆。
不知过了多久,五感慢慢回归身体。
身体好累,腰腹处好疼。
脑袋也好疼。
可是孔慈习惯了警惕。
她听到了旁边的轻微响动。
轻喘了口气积蓄力量后她缓缓转动脑袋去看。
恰巧温长宁似有所感。
他站起身,转身去看。
直接与孔慈的视线对上了。
他展颜一笑道:“唉?你终于醒了?”
孔慈眼眸紧紧锁定着他,脑海中的记忆在苏醒。
眼前的男子是那个年轻的大夫。
好半天她开口:“你……”
嘶哑的不成样子。
孔慈才感觉到自己很想喝水。
温长宁去倒了一碗温水,慢慢将她扶起靠着床头,之后接连喂她喝了两碗水。
孔慈偏了偏头,不渴了。
她道:“你发现了?”
发现什么,不言而喻。
温长宁“嗯”了一声,同时将茶碗放到桌子上。
“为何帮我隐瞒?”孔慈观察了周围,下了这个结论。
如果她真实性别暴露,睁开眼面对的就不是这个平民大夫了。
站在桌旁的温长宁看着她一脸恍然大悟,随即笑道:
“初次见面,忘记自我介绍了。”
“我是风起的男朋友。”
“我姓温,名长宁,字缘生。“
“神交已久啊,怀霁。”
这一声“怀霁”的熟悉感扑面而来,孔慈表情一怔。
记忆中也有个人自来熟地喊她怀霁。
好半天她才反应过来这人在说什么。
温长宁这个名字她只听阿容说过一次,现在能记起来已经很不错了。
眼眸一瞬间瞪大了,孔慈上下打量着这个叫温长宁的青年,表情如梦似幻。
温长宁抱臂,微摇头道:“你这运气说好也好,说不好那也是真烂。”
孔慈失语。
是啊,从京城到安平县足有几千里。
天大地大,从北到南。
翻过多少个山岭,渡过多少条江河。
风餐露宿,时不时还被人搞偷袭。
真是走了天大的狗屎运,偏偏让她在最后遇到了素未谋面的温长宁。
说运气不好,那也是因为她多此一举地替自己上峰挡了一箭。
反正薛衡挨上那一箭也死不掉,她上赶着献哪门子殷勤呢?!!
只可惜当时情况太危急,她没有多想。
她若是没受伤,还哪有后面这些屁事。
孔慈回忆近期种种,这些糟心事她不想说,可也终是放松地呼出一口气。
做人要知足,毕竟结果还行,运气还不错。
温长宁好像看出了她所想,精炼地总结出一句:“有时候,运气也是实力的一部分。”
孔慈深有同感:“你说的对。”
“……多谢。”
多谢你救我们一命。
当时温长宁要给她诊脉时,孔慈心里涌出了深深的悔意和不甘。
她将绒蝉藏在了身边。
一旦她女扮男装的事情败露,她名义上的妻子也会被牵连,说不定到时候绒蝉的身份也会暴露。
到那时,简直祸不单行。
她可没顾风起那样的靠山。
孔慈突然想起个事,抬头看向温长宁问:“对了,你说的男朋友是何意?”
这是自己人,温长宁也不想瞒她一时,用词通俗易懂:“爱人的意思。”
反应了半天的孔慈:……
顾长晏!你有这样的男朋友,做什么都会事半功倍的!我以后再也不在心里嘀咕你了!
孔慈此刻内心激动的简直想给顾长晏敬上一杯酒,感谢他将温长宁拉到了同一阵营。
至于他俩是断袖,孔慈完全不care.
她心里更感激温长宁。
温长宁想起来孔慈之前的抗拒,问:“你那样抗拒大夫碰你,其他的锦衣卫不怀疑你吗?”
“应该不会。”孔慈短短几分钟就已经将温长宁当成了自己人,知无不言道:
“我对身边人说过自己小时候遭受过男人猥亵、侵犯,所以很反感和男性的亲密接触,会应激的。”
闻言温长宁叹为观止,对她竖了个大拇指,“在下佩服。”
既然都说到这里了,孔慈索性将自己顶替死去的龙凤胎兄长,当了锦衣卫的事托盘而出。
也好让温长宁有个把握,说不定以后她又麻烦上温长宁了。
温长宁闻言,有些印象了。
当时他也在孔慈家,听了她们这些后辈的上一辈人的故事。
温长宁不由道:“……你哥哥叫孔慈,我记得你叫……”
孔慈打断了他的话,淡淡道:“孔霁。”
“取自霁月光风,不萦于怀。”
温长宁的心脏好像被什么东西轻轻敲了一下,不疼,但有些难受。
孔慈,字怀霁。
她到底在怀念谁呢?
众人眼中逝去的自己,亦或是她的兄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