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条街已经被衙差“控制”起来了。
温长宁一如既往站得笔直,刚开始目光含笑地看向来到这里的顾长晏,直到众人开始跪下——
他顷刻间闭上了眼,说不清是什么表情。
大抵是不愿看,不愿听。
顾长晏不禁屏息凝神,走到他身边,与他并肩而立。
然后他掏出一张手帕,拿过温长宁手中的手术刀,擦拭刀上的血迹。
等到众人行完礼,顾长晏将刀还给温长宁,并无奈道:“都起来吧,说了不让跪,你们还跪,下不为例。”
听到这句话,众人有些懵。
他们缓缓起身。
温长宁上前扶起那位被绑着双手的可怜姑娘,马夫在跪下时忘了挟持的人,站立不稳的她被连带着跪趴在地。
本想替她解绑,发现解不开索性直接用手术刀割绳子。
姑娘泪眼朦胧地看着温长宁,又抬头去看那位县令,欲言又止。
所有人都在看向当中的县令大人,除了专心致志割绳子的温长宁。
四个字足以形容这位县令——年轻、好看。
心思各异。
顾长晏背着手,目光冷冷地盯着罗文宾,又字字清晰地重复了刚刚的那句话:
“你刚刚说谁敬酒不吃吃罚酒呢?”
猝不及防见到县令,干了坏事的罗文宾心里本就惶恐紧张,听到这句问话他想不明白县令为什么问这句话。
可他心里直觉不好,谎话张口就来:“刚刚这人对县令大人言语不敬,说在安平县内他老大天老二!草民劝阻他,他不听,草民才说了那句话。”
在安平县百姓的认知当中都是天老大,县令老二。
温长宁一来,直接抢了县令都不敢当的老大。
温长宁抱臂冷笑一声,正欲说什么,罗文宾抢先道:“县令大人您听!他到现在还不知悔改!大人可以问问周围的人,当时他说那句话时在场的人听得一清二楚。”
围观的百姓心沉了下去,在他们的认知里忤逆县令,可没有什么好果子吃。
如果孙县丞在此听到罗文宾的这番话,一定会无奈摇头叹道你惹谁不好偏偏去惹温大夫简直找死。
顾县令……他超爱的。
可惜孙县丞不在,被留在了衙门“坐镇”。
顾县令看向温长宁,听不出情绪地问:“你说在安平县里你老大、天老二?”
温长宁挑了一下眉,坦然承认:“说了。”
“哦……”顾长晏点点头,突然道:“那本官要当第三。”
围观的众人瞪大了眼,不可置信地看着县令大人。
方大夫听到这句话,居然有一种尘埃落定之感。
罗文宾心底不好的预感越来越强。
“他本事大,发明了水泥玻璃椰皂……只等带领安平县老百姓发家致富,他当安平县的老大实至名归。”
顾长晏这句话是对众人的解释——温长宁这个老大当得实至名归,不要觉得温长宁在狐假虎威——温长宁本来就是老虎。
随后顾长晏眼神冰冷地看着罗文宾道:“你呢?居然有胆子敢招惹他,还当街强抢民女。想找死直接给本官说,也省得这般大费周章。”
罗文宾瞠目结舌,终于知道自己踢到铁板了,一瞬间后背冷汗涔涔,他结结巴巴道:“大人,这、这都是误会,草、草民和那个女人闹着玩呢。”
顾长晏和温长宁一脉相承,“闭嘴。”
冷喝完后他转身看向那位苦主,温声道:“姑娘可有话要说?本官定会为你做主。”
这位姑娘字字泣血,声声含怨:“求大人为民女做主,他害死了民女姐姐!如今又想强迫民女!”
温长宁心情糟糕,事情可真够糟心的。
回去路上顾长晏听温长宁讲完了前后经过,听到温长宁说自己被调戏了,顾长晏……顾长晏更怒了。
温长宁现如今也没心情借此试探什么了。
……
公堂之上。
顾长晏坐在上首,温长宁和那个叫周清妍的姑娘站着,旁边的当街强抢民女的主仆三人跪着。
从这个视角看温长宁有些新奇,但是顾长晏现如今顾不得这些。
他对周清妍道:“你说他们害死了你姐姐,将你知晓的经过说出来。”
周清妍忍着泪道:“家父重病,家里近些年穷得揭不开锅,没有钱治病,姐姐会弹琵琶,就……就去青楼卖艺,可是,是他!”
她手指猛地指向罗文宾,眼神含恨,“我姐姐明明卖艺不卖身,他却胁迫我姐姐!甚至将我姐姐活活虐待至死!我父亲悲痛之下竟去了……”
罗文宾反驳道:“你血口喷人!你姐姐明明是自愿的,后自己得病死了,我们罗家可怜你们家,替你们安葬了她,又给你们送钱,真是不识好人心。”
温长宁横眉冷目看着这个死到临头还在狡辩的人。
顾长晏的脸上看不出一丝一毫的情感波动,公事公办道:“周姑娘,你可见过你姐姐的尸体。”
“没有。”
“你是如何知晓你姐姐是被他虐待至死的。”
“……有人告诉的民女。”
“可方便说出来?”
“……”
顾长晏从沉默中得到了答案,知情人告诉了周姑娘真相,却也不想被罗家报复。
既然罗文宾说周清雪是自愿的,肯定是好多人都知道他当初在纠缠周清雪,这一点赖不掉。
顾长晏道:“既然如此,要真相大白只有开棺验尸,周姑娘你可愿意?”
大祈入土为安,忌讳开棺。
所以顾长晏询问一下家属。
“民女愿意!”周清妍的声音铿锵有力。
……
顾长晏雷厉风行,当即叫上几名衙差拿上挖土工具——这几个正是当初挖藏宝洞的人,原告、被告以及衙门的张仵作要一块被带去。
温长宁当然也要跟着去。
他不是被告也不是原告,只是一名有靠山又仗义勇为的普通人,所以最后摇身一变跟在了张仵作身后,充当他的助手。
守在衙门外等消息的老百姓们见他们出来,一瞬间议论纷纷。
刚刚城东方氏医馆门前的大街上发生了那样的事情,消息传的很快,很多人都很关心。
罗文宾的父亲罗澎赶了过来,他已经知道了前因后果,来这里是为了替儿子求情的。
才到衙门前,就见里面的人出来。
顾不得这么多人了,他赶紧上前,道:“顾县令!”
顾长晏停下了脚步,皮笑肉不笑道:“罗老板。”
罗澎被这一眼看得心都凉了,硬着头皮道:“顾县令带这么多人是要去哪?草民儿子怎么也在其中?”
罗文宾被两名衙差架着走,抖如筛糠,心里怕极了,“爹!”
顾长晏大步向前,留下一句:“开棺验尸!劝罗老板一句,换个儿子传宗接代吧!”
这句话够狠,罗澎快被吓死了。
以往顾风起见了他们这群地头蛇都是客客气气的,好像一切都好说的样子。
可时至如今他才发现人家只不过是不爱摆官架子,一旦冷下脸就是有人要大难临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