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次顾长晏自己上手赶着驴车,比来时花费的时间少了一大半。
习大夫坐在驴车上,手紧紧抓着木车边缘,感觉骨头架子都快被颠散了。
好几次他欲言又止,但是每每瞧上一眼前面赶车的人的样子,就又打消了念头。
算了,眼前这位看起来快死的人都不在意,他操心什么。
就这样,顾长晏花费近半个时辰赶回了住处。
怎样敷衍村民的,顾长晏记不清了,等到他回过神来,真正转动脑子会思考的时候,已经站在了大门紧锁的住处。
碰到门锁的手猛地收回,他迅速摘下脖颈处的玉佩,二话不说将红绳缠绕在身后等他开门的习老大夫胳膊上。
顾长晏飞速睁眼说瞎话:“习老,这您先戴着,据说这玉佩可以挡灾祈福。您为他看病,万不能将病气传给您。”
习老:“……”既贴心又毛病。
但是现在不是纠结这些的时候,再说这块玉佩又不耽误他诊病。
顾长晏拿钥匙开锁,他跟着进去。
虽然他不明白好好的为什么将病人单独锁在屋里,也没个人照顾,发烧烧死了都没人知道。
但是现在不是询问的时候,救人要紧。
这间房屋内里不大,习大夫一踏进来,大致扫视一眼就知道病人在哪了。
顾长晏推开那扇木门,习大夫一进去就瞧见了那个躺在床上,双眼紧闭的青年。
很年轻。
年轻到出乎习老大夫的意料。
他以为编撰医书的杏仁大儒是高龄,那么顺着逻辑推理,其徒弟怎么也是中年人吧。
唯独没想到是看起来二十出头的年轻人。
而且此人容貌和他身边站着的顾长晏简直不遑多让。
就是这一头短发太奇怪了。
思绪纷飞只在一瞬,下一刻习老大夫静心给温长宁诊脉。
……
对外界感知迟钝的温长宁,感觉自己快烧傻了,脑子昏昏沉沉,眼皮似有千斤重。
他一直有在听长晏的话坚持着。
可是长晏一直不回来。
渐渐的现代的药也不管用了。
温长宁本来有在给自己敷湿毛巾,可是慢慢地他又困了。
后来他好像听到长晏的声音了。
他在唤缘生。
缘生是谁,感觉好熟悉啊,怎么想不起来。
好累呀,算了,想不起来就想不起来吧。
咦,长晏也有唤长宁,且在一直叫长宁。
嗯,长晏在喊他。
但是为什么长晏不停的在唤他?
嘴巴好苦,好像是中药的味道……
温长宁的思绪如在云端,软软绵绵,突然云朵四散,他一下子从高处坠下。
记忆越坠越深,飘忽到久远的时光。
顾长晏又是谁,他一直生活在现代,怎么可能会认识古人呢。
在一片黑暗中,温长宁好像看见自己的爸爸妈妈了。
很年轻,二三十岁的样子,俊朗美丽。
可是他的父母不该是如此年轻啊,温贺文琬是在四十多岁有的他。
是了,温长宁想起来了,他从前看过温贺文琬青年时期的这张照片。
样貌、衣着和现在脑海里的一模一样。
此刻想象中的父母在微笑着向他招手,好像是在唤他过去,又好像在告别。
“爸,妈……我好想你们……”
无论是梦境的幻想中,还是现实里,温长宁终是忍不住落了泪。
因为生病发烧,也因这一刻的脆弱。
温长宁哑着嗓子小声地哭,好似反反复复就只会说这一句:“我想回家。”
现实里的顾长晏心疼不已,小心翼翼地抱着温长宁,一遍又一遍地温柔哄道:“长宁不哭了,乖长宁不哭了,不哭了,我在这里,我在这里……我会一直在这里。”
最后的最后温长宁呢喃了一句:“长晏……”
房间里,一个满脸血污,衣衫破损,清醒着;一个苍白脆弱,躺在床上,昏迷不醒。
一时之间,说不清谁更可怜。
房屋外,太阳高照,晴空万里。
世间好似抛弃了他们,他们像孤独的末路人,默默汲取对方的温暖,又带给双方以温暖。
……
温长宁睁开眼醒来时,太阳早已下山,外面月光普照大地。
“水……”他感觉自己的喉咙快要冒烟了,渴的。
下一刻,他被人慢慢扶起身,接着被人温柔地喂了水,水是温热的。
等解了燃眉之急,温长宁长呼一口气。
一直守着的顾长晏放下碗,轻轻问:“长宁好些了吗?”
“嗯……”浑身从里到外不太舒服的温长宁点点头,等彻底看清顾长晏的脸后话突然卡住了。
他疑惑歪头,蹙着眉问:“长晏……你额头那处怎么了?”
绑着绷带。
脸色也很差的样子。
“没事。”顾长晏云淡风轻地微笑,“不小心摔了一跤磕到了。”
温长宁欲言又止,想说你的微笑有一点点……一言难尽。
“我可以抱你一下吗?”顾长晏突然问。
“……好。”
顾长晏没有第一时间抱过去,而是先伸手试探温长宁的额头,看他有没有退烧。
感觉不太精准,顾长晏下意识想用自己的额头测温长宁的体温,但下一瞬间猛地意识到头上还缠着绷带。
最后顾长晏小心翼翼地用侧脸贴上温长宁的光洁的额头。
这样亲密的肌肤相贴使对方的温度传达到各自的内心。
温长宁感觉顾长晏的脸颊很冰凉。
之后顾长晏将他揽在怀里,一直不撒手。
气氛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怪,温长宁张张嘴想说些什么,却发现顾长晏好像在颤抖。
温长宁闭了嘴,抬手轻轻地拍着他的后背,带着安抚地意味。
顾长晏一瞬眼眶变得通红,内心深藏的恐惧得以宣泄。
“长宁…你吓死我了,幸好你还活着,幸好你还活着……”
顾长晏感知着怀里的人的存在,一遍遍的告诉自己长宁没有离开他。
刚刚温长宁醒来的那一刻,顾长晏还以为自己在做梦,一切都显得那么的不真实。
眼下抱着人才知道是真的,强装的镇定自若顷刻间溃不成军。
温长宁心里难受,轻声安慰道:“我没事了,长晏你别怕,别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