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那夜过后,顾长晏再没有被追杀,他的流放路途仍然艰难遥远,但是又显得风平浪静。
日子一天天过去,按理说倒春寒之后,天气该渐渐回温了,但是因为这支队伍每天都在向北推进,导致体感温度感知变化并不大。
四月初一,他们抵达漠州城。
漠州,一个相当于现代的市级城市,同样也是大祈地界最北的地方。
虽是这么说,但其整体繁华程度还不及……南边的一些县。
大祈和温长宁记忆中的明朝很像,有十三个布政司,其相当于省 ,州就是市级城市,其下一般管理着几个县。
但是漠州又实在特殊,它是大祈的重要军事驻地,又是在前线抵御外敌的将士们的大后方,它的事基本被老大——皇帝一手抓。
虽然其不繁华,但是这所城池很大,固若金汤,透着肃杀之气。
温长宁从礽都一路出发,看尽北上景象,才清醒意识到他从来到这里的最初,就早已将大祈真正的繁华看了个遍。
不是所有的地方都是京城,纸醉金迷、乱花迷人眼的礽都只有一个。
多的是吃不饱饭,衣衫褴褛的人。
面黄肌瘦的百姓,高高在上的统治者才是封建王朝常态。
在流放途中,温长宁听说了一个封城的县,周围的好几个村子也不幸中招,因为得了天花。
他们为此还绕了远路。
从前书上的描述,手机电脑上的图片视频,温长宁看过很多,却是第一次置身其中。
从前在礽都,温长宁屡次告诫自己不要被大祈的表面所迷惑,却,终是空中阁楼。
读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
他想他居然在另一个时空做到了。
unbelievable.
——
囚犯队伍被带进城,末尾的囚车轮子咕噜噜碾过城门口,受路人围观。
“这些人又是犯了事被流放过来的?”
“咱们该习惯了,哪年没有啊。”
“那怎么还有一个坐囚车的?”
“不晓得,哎对了,听过首辅倒台了……”
苦寒之地,百姓消息闭塞,一个多月前发生的事他们才听闻。
城中大街上百姓不多,囚犯队伍越往官衙的地带去,人越少。
当然,犯人进了城并不意味着会被安置在城中,衙役们只是要去当地官府交接文书等工作事宜,之后犯人会被看着安排在周围村子。
顾长晏他们被集中留在一处官衙大门口,章免等人进去叙职。
温长宁拍拍顾长晏肩膀,示意自己跟着去看看情况。
官衙两侧分别放着一头威严的石狮,温长宁从它们中间穿过,越过守门的衙役,跨过高门槛跟在章免他们后面。
一路兜兜转转。
最后章免一行人跟着一名下人来到一个开间,房间开阔明亮,长条案桌后坐着一个看起来文质彬彬的枯瘦老者,穿着破旧襕衫。
他应该是做文书工作的,正伏案提着笔写写画画。
“见过田主簿!”
章免带头向这位老者行礼。
“小章。”老者也就是田主簿,让他们免礼。
看得出来他们是熟识,温长宁想他们以前应该也做过犯人的文书交接。
那边简单寒暄过后立马步入整体,主要是章免这边汇报,什么犯人名单,因何流放的等等,田主簿录籍。
突然在听到一个人名后,姓田老者抬手打断了章免的话,问:“顾长晏,顾诩唯一的儿子?”
温长宁心里产生了不好的预感,为什么这里还有个惦记姓顾的。
那边章免点头,“是的,千真万确。”
田主簿不禁皱眉,发自真心地问出口:“人还活着?”
章免:“……”
他控制不住地想:又是一个以为顾长晏会死的人。
想着的同时也不耽误他回话:
“人还活着,田主簿。”
就是看上去旧伤也好了七七八八的。
因为拿钱办事,尾款未收,章免将后半句咽了回去。
田主簿想了想,道:“麻烦小章带老夫去看看他。”
听到这句,这下温长宁的心沉到了谷底。
他想通了一些事,大多流放或被贬谪地官员不是去最北的漠州,就是最南的岭州。
曾经被顾诩害得贬谪的官员,在漠州的不要太多?
真的是,巨坑儿子。
想通了的温长宁赶在众人出衙门前,先一步抵达。
双手抓着囚车,温长宁在顾长晏耳边小声道:“风起,赶紧装羸弱!有人来瞧你了,好像和你父亲有仇。”
按理说温长宁多次突然在他耳边密语,但是顾长晏就是做不到冷静。
因为缘生每次对他说的事情都太出乎他的意料。
顾长晏深吸一口气,瞬间乖乖入戏。
等到田主簿来到囚车前见到的就是一个虚弱消瘦的年轻男子,脸色苍白,大限将至的样子,仔细瞧去又像是病西施。
囚车里的顾长晏看见一位面色紧绷的老者缓缓走到他面前,盯着他,目光有些不善。
田主簿:“顾诩是你爹?”
还真让长宁说中了,顾长晏心想。
他点头大方承认,“是。”
田主簿笑笑,怎么看这么不怀好意。
他的下一句话更是让温顾两人猜疑得到证实。
因为他说:“小子,祝你走运。”
温长宁怎么听都不认为这是真的祝福,还走运,也太不走心了吧这个老头。
就这样顾长晏最终的流放之地被那个田主簿定下来了。
是一个叫野山村的地方。
除了顾长晏,和他一同来到这里的犯人没有一个被发配在野山村。
这个村子距离主城有三四十里远,要走半天路,两面环山,土地贫瘠,那里的百姓是出了名的贫穷。
当然以上这些内情是温顾二人后来才体会并总结出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