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长宁回来前,那些人将他折磨的奄奄一息后又扔回了原来的牢房,一个人待在这黑暗阴冷的地方。
时间久了伤口不再流血只是无时无刻的泛着疼,顾长晏也被模糊了五感,不知道时辰的流逝,不知道温长宁什么时候会回来。
刚刚听到温长宁唤他名字的熟悉声音时,顾长晏好一会都以为是出现了幻听。
反应过来后顾长晏连忙回应温长宁,在牢里默默拭去那抹血,继续道:“白天你还好吗?”
“……这句话该我问你。”温长宁没有说顾玥蔻和顾诩死了的事,看顾长晏没有靠近的意思,只道:“你怎么样?你靠过来点,我再给你包扎一下……”
“长宁……”顾长晏想叫他名字。
“我在,怎么了?”温长宁回应。
“……”
顾长晏不知道该说什么。
温长宁道:“你坐过来点吧,我现在都看不到你。”
“……好。”顾长晏道,他想站起身走过去,却没有了上次的力气,最终用手反撑着地慢慢挪了过去。
温长宁这下看清了顾长晏身上可怖的伤口,一下子眼眶泛起红。
长晏该有多疼啊?
他喉头酸涩难言,只是刚要将玉佩和火折子放在顾长晏手心时,就发现了顾长晏的右手鲜血淋漓。
温长宁下意识瞳孔骤缩,一把抓住他的手腕举到眼前,看清后难受地浑身颤抖溃不成军,温长宁明知故问道:“指甲……被拔了?”
费了好大的毅力温长宁才从牙缝中挤出完整的一句话。
顾长晏沉默着。
活生生的被拔了指甲,顾长晏现在还没事人似的跟他说着话。
温长宁想哭,却死咬着牙。
他果然一点都不喜欢这里。
随后又是滔天的怒火充斥在温长宁的心头,他问:“谁拔的?!我要弄死那个王八蛋!”
活了二十二年,温长宁没有哪一刻是如此的想杀死一个人。
“长宁,别生气。我没事的,现在一点都不疼。”顾长晏温声细语地安慰着温长宁。
疼痛会产生恨,可是在听到那个人的话后,顾长晏痛到极致后对那个动手拔他指甲的人的恨化作了茫然,他的脑子里只想到了因果报应。
温长宁拼命稳着手给顾长晏的手上药包扎,继续问道:“那个人到底是谁?”
“别问了长宁……”
温长宁打断他的话,问:“是薛衡吗?”
“……”
温长宁从顾长晏的沉默中知道自己猜对了,咬牙切齿道:“他打残了你的腿,又拔了你的指甲……迟早有一天我要狠狠揍他一顿!”
“长宁。”顾长晏没有力气再去恨什么,他只是没什么活下去的念头了,此刻他只是放心不下温长宁,不想让温长宁给他报什么仇。
所以他解释道:“薛衡今日对我说,我父亲曾经……杀了他全家。”
“……”温长宁哑然。
顾长晏继续道:“薛衡不屑告诉我具体经过,可是他就说了这么一句……我信了,因为我父亲他真的……做的出来这种事。”
“可是冤有头债有主,你不欠他什么,他伤你的事我迟早要讨回来。”温长宁还是如此道。
他清楚地知道前因后果。
表面上是,皇帝要让顾诩死,顾家是被“理所应当”的牵连的。
实际上,是这个封建社会下的必然悲剧 。
如果顾长晏真的死了,那么上至皇帝下至行刑之人都是刽子手,在祈朝,温长宁都不知道要找谁为好友报仇。
可是打伤顾长晏的仇他报定了!
现在顾长晏这边劝不通,温长宁要去宫里看老皇帝那边的情况,说不定有办法让皇帝赦免了顾长晏。
事不宜迟,给顾长晏喂好药隐蔽包扎过伤口留下食物和饮用水后,奔波了一天身体精神都很疲惫的温长宁还是即刻动身出发。
不过在走之前,温长宁转身凝眸看着顾长晏,桃花眼异常专注,可又状似漫不经心地说道:“对了,长晏,有件事我一直忘了对你说了。”
“什么?”
“其实我的家乡没有皇帝。”
“……?!”顾长晏心脏骤停一停,好像有些不敢相信温长宁在说什么,以为是幻听,他小心翼翼问道:“长宁你刚刚说了什么吗?”
问这句话的时候,顾长晏脑子里飞速运转起来,回忆之前和温长宁的每一次涉及他的家乡的聊天,长宁好像确实没有说过他的家乡有……皇帝。
这时温长宁清润的嗓音在死寂的牢狱中响起,语气还是带着一丝轻松。
“我说……我的家乡其实没有皇帝。”
好似尘埃落定般,顾长晏失去了说话的能力,温长宁一击命中潇洒离去。
离开前温长宁开了最后一个死亡玩笑:“等着,我去宫里找老皇帝算账去。你自己先猜猜我的家乡没有皇帝有什么。”
他的话像是要进宫杀皇帝似的。
“……”
被留下来的顾长晏恍惚回不过神。
怎会没有……皇帝?!
从小到大被灌输的理念在催促着他快反驳这个荒谬的事情。可是顾长晏做不到了。
顾长晏突然发现他和长宁相处的回忆中好像确实有自己疏忽的点。
有一次在听长宁说起家乡后,自己好像说了“这样的盛世,该是怎样的万古明君才能开创出来的啊?”类似的话。
当时长宁是什么反应呢?顾长晏绞尽脑汁地回忆着。突然,他想起来了。顾长晏猛然怔住,长宁没有反应,当时的长宁好像什么反应都没有,长宁没有顺着他的说去夸赞那个什么自己家乡的盛世明君。
如果真的有如此明君,怎么会有人不夸赞一个字也不提及一句话,那么答案就只剩下一个,而这个答案远在天边近在眼前,却是靠自己想顾长晏一辈子都可能想不出来的答案——根本没有什么所谓的万古明君。因为根本、压根就没有皇帝!
顾长晏心中的理念好像在隐隐崩塌,他忍不住思考没有皇帝的统治,有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