内侍总管拿着册子,继续念道:
前锋营:李忠,兖州人,持旗陷阵,身中二十七矢,旗杆未倒。
王定边,陇西人,独守隘口半日,残躯堵石门。
赵四郎,幽州猎户,射杀敌酋三,箭尽抱敌坠崖
陷阵营:
周破虏,洛阳孤儿,年十七,肠出仍缚腹力战。
孙铁牛,并州铁匠,举铁砧碎敌颅,同焚于火。
神机营:
公孙默,墨家子弟,以机关弩毙百人,焚于敌油。
刘三箭,幽云箭手,双目盲犹发连珠,殁于箭雨。
炊事营:
老吴头,五十老卒,持汤勺击敌,护幼卒三人
……
那内侍总管拿着册子,一连念了许多个名字。
每念出一个名字,人们仿佛亲历了一场战争。
不知过了多久,在这场战役中战死的所有将士姓名,都被念了出来。
大殿长静,落针可闻,只有人们微微地啜泣。
原来,每一位阵亡的将士都是这般独一无二,每一种死法都是那样血淋淋。
他们死于不同的战斗,却有着同样的归宿和志气,那便是护国安宁,护民安乐。
按照兵部的规制,帝后依次给阵亡将士的家属敬酒,并亲自将抚恤金交到他们手里。
这里面好几户都是平头百姓,若无此机会,别说天子亲自敬酒,就是踏入这宫门,也是一辈子不可能遇到的事。
如今也算是祖宗坟头冒了青烟,死去的家人替他们光耀了门楣。
天子皇后到了侯府这里,随行的内侍举着一个小小的匣子。
人们都很是奇怪。前面几户,陛下直接给的银票,或百两,或千两,皆是论功行赏。
到了夏将军这里,传言兵部核算的抚恤金有万金,人们都很是好奇,这万金若是真折算成金子,只怕要装很多个大箱子。
若是银票,也当是厚厚的一沓。
而这内侍的手中,只举着个巴掌大的小匣子,分明是装不了那么多银票的。
“宁安侯,夏将军已逝,还望你节哀顺变。”帝后举着酒杯,和其他家属没什么区别的,微微鼓励了一句。
宁安侯低头饮光了杯中酒。
“接抚恤金。”内侍高唱。
所有人的目光落到南声声的身上,她缓缓走上前。
和其他家属不同的是,这次不是天子将银票递到他们手中,而是皇后。
只见秦皇后从内侍手中的匣子里拿起一张票据,交到南声声手里。“这是城西一座宅院的地契,占地百亩,价值十万两白银。冠的是南声声之名。”
“这是南郊十个庄子的红契,占地三千亩,价值三十万两白银。冠的是南声声之名。”
“这是大商五百家铺子入股票根,持票者便为其大东家,价值七十万两白银,冠的是南声声之名。”
……
皇后一口气递出了十多张单子,每一张都将其来源用处和价值说得清清楚楚。最后,都不忘强调一句“冠的是南声声之名。”
最后,皇后又拿起几张红票,“这是皇城几大钱庄的存根,剩余的抚恤金全部存入了钱庄。冠的是南声声之名。本宫亲自给他们打了招呼,若要去钱庄取银子,除非你南声声亲自到场,否则就算拿了这存根也是取不出来的。”
秦皇后说完,将这一叠厚厚的票据整整齐齐装入匣子,稳稳交到南声声手里。
“诸位,夏将军的抚恤金太多,本宫怕声声年纪小,不好打理,便代清羽做主,将这些抚恤金全部换成了地契房契,每一笔都写得清清楚楚。”
“这些都入了声声的个人名下,不归侯府,亦不归日后声声的夫家。这也是夏将军的遗愿,她曾亲口告诉本宫,若自己战死,抚恤金全给女儿。”
“本宫也会做这个监督人,保证南家女将这些抚恤金拿着,每一笔都用于度日,不做伤天害理之事。”
说罢,秦皇后看向目瞪口呆的侯爷。“宁安侯,你觉得本宫做的,可有差错?”
宁安侯原本打定了主意,今日要见到白花花的银子,或者金灿灿的金子。再不济,也是一大箱银票。
即便这些东西现场全部给了南声声,回到侯府,她没本事打理,自己用些手段,还不是全部交给自己。
可如今,没有见到金银不说,就连银票也没有一张。
皇后娘娘将那么多财物全部替南声声打点好了,宅子、庄子、铺子,一应俱全。
原本他还想借着替女儿打理钱财的由头,让她将这些交给自己。
到时候,随意买些便宜的庄子铺子记到账面上,反正南声声也不知道多少,剩下的还不是可以作为侯府的用度。
在来之前,侯爷和老夫人商议了许多次,如何神不知鬼不觉地将这些抚恤金拿到手上。
可如何,他们想做的这一切,皇后娘娘都亲自办好了。还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将每一处、每一笔说得清楚明白。
日后,要是哪处铺面赚了银子,大家都知道这是南声声一个人的,跟侯府一点关系也没有。
他们若是想从中谋点什么东西,也是不可能的。
皇后娘娘的手,伸得也太长了些!她为何要替南声声做这么多!
这不是将侯府的路堵死了么!
不止侯府,还有日后那逆女的夫家,也休想沾染这笔抚恤金里一分一毫。
皇后的算盘,打得真精。白白让这逆女捡了这么大的便宜。
侯爷的面色青一块白一块,很是难看,却又不敢多说什么。
“娘娘费心为声声考虑,微臣感激不尽,哪里敢有什么意见。”侯爷觉得自己吞了个苍蝇。
明明被卖了,还要在这里感恩戴德,感谢圣恩。
“最好如此。你是声声的生父,清羽为国捐躯,日后你要更加疼爱声声才是,切不可再像以往那样,动辄体罚。”皇后就像训儿子一样,一字一句叮嘱侯爷。
自始至终,侯爷身后的南采薇姐弟,始终红着脸,低着头。不发一言。
“声声,你将东西收好。”皇后没有管他们。
“是,多谢皇后娘娘。”南声声将那个匣子稳稳抱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