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汉子正要招呼下一位客人,闻言抬头,见沈安气质沉稳,眼神中自有一股锐气,与寻常巷口居民截然不同,不敢怠慢,连忙擦了擦手上的油渍,脸上挤出更热络的笑容。
“哎哟,客官您尽管问!小的姓雷,祖传的手艺,街坊四邻都抬举,叫我一声包子雷。这城东老巷子巴掌大的地方,犄角旮旯的事儿,小的多少知道一些。”
他拍了拍胸脯,显得颇为自得,但眼神深处,对沈安这位陌生来客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探究。
沈安微微颔首,目光转向那幽深、仿佛能吞噬光线的巷子深处,声音平缓。
“昨天下午,大概是申时前后,可曾见到一个蒙面女子,与青狼帮的人在这里起了冲突?”
“蒙面女子?青狼帮?”
包子雷一听这两个词,脸色瞬间变了,像是被踩了尾巴的猫,原本的热络笑容僵在脸上,下意识压低了嗓门,还警惕地朝左右张望了一下,确认没有闲杂人等注意这边。
“客官……您是问昨天救了柳家那闺女的女侠?”
他凑近一步,身上的油烟味和面粉味更浓了些,声音压得更低,带着几分神秘兮兮。
“啧啧,昨天这儿可真叫一个热闹!就您站这位置往前几步,柳家那闺女,就是南街开绸缎庄的柳老板家千金,也不知怎么就撞上了青狼帮那几个不开眼的泼皮!”
“几个畜生围着人家小姑娘,动手动脚,污言秽语,眼瞅着就要把人拖进巷子里去!”
包子雷唾沫横飞,比划着当时的场景,脸上既有愤慨,也有后怕。
“嘿!说时迟那时快!就在这千钧一发的时候,‘嗖’一下,一道黑影就从旁边那家瓦片房顶上跳下来了!穿着一身利索的夜行衣,脸上蒙着黑布,只露出一双眼睛,亮得跟冰碴子似的!”
他模仿着女侠的动作,虽然笨拙,却也生动。
“那叫一个干净利落!手里也没见拿家伙,就凭一双手,‘啪啪’几下脆响!那几个平时耀武扬威的泼皮,哎哟喂,跟滚地葫芦似的,一个个鼻青脸肿,哭爹喊娘!”
“有想跑的,被她一脚踹回来,跟个皮球一样!”
“有想拔刀子的,手腕直接被扭成麻花,疼得嗷嗷叫唤!”
包子雷说得眉飞色舞,仿佛自己也跟着出了口恶气,唾沫星子都快喷到沈安脸上。
沈安微微侧身,避开飞溅的唾沫,面色平静,眼神却如古井深潭,将包子雷的每一句话,每一个细微表情都映入其中。
这包子雷,看似市井小民,说话却条理分明,观察也算细致,不像完全胡诌。
包子雷咂了咂嘴,继续道。
“那女侠身手,啧啧,真不是盖的!快、准、狠!一看就是练家子,而且是高手里的高手!把那几个泼皮打趴下后,也没下死手,就是警告了几句,声音清冷,听着年纪不大。”
“然后就往巷子里面去了,估计是想从别的路走。”
说到这里,包子雷话锋一转,脸上的兴奋劲儿褪去不少,换上了一抹担忧和后怕。
沈安适时接话,语气依旧平淡。
“然后呢?”
包子雷叹了口气,压低声音,几乎是耳语。
“然后?那青狼帮是什么德行?吃了这么大亏,能咽下这口气?”
“被打跑那几个虽然是些不入流的小喽啰,但他们回去肯定添油加醋告状了!”
“果不其然,没过一盏茶的功夫,好家伙,来了两个真正扎手的!”
他伸出两根手指,比划了一下,脸上露出忌惮的神色。
“听周围看热闹的老街坊说,那是青狼帮现在帮主赵括手底下最能打的两个心腹,好像叫什么左右护法,以前是跟着老帮主赵青狼刀口舔血混出来的!”
“那两个人,走路都带着风,眼神跟刀子似的,一看就不是善茬!身上那股子煞气,隔着老远都让人哆嗦!”
“听人偷偷议论,那俩护法,手上都沾过不止一条人命,是青狼帮真正的顶梁柱,轻易不出动的!”
包子雷咽了口唾沫,仿佛又回到了当时的紧张气氛中。
“那俩护法气势汹汹地过来,随便抓了个看热闹的问了几句,问清了那女侠带着柳家闺女进了巷子,二话不说,拔腿就追了进去!”
他指了指幽暗的巷子深处,脸上带着明显的后怕。
“然后啊……然后就邪门了!”
“那女侠,还有那两个凶神恶煞的护法,三个人进了这巷子深处,就跟泥牛入海一样,再也没见着出来!”
“这老巷子,您别看外面还算齐整,越往里走越乱,七拐八绕,跟迷宫似的。好多院子都荒废了几十年了,锁都锈死了,里面长满了荒草,阴气森森的。”
“谁知道他们在里面到底遇上什么了?是打起来了?还是……碰上别的什么不干净的东西了?”
包子雷缩了缩脖子,声音里带着一丝迷信的恐惧。
“客官,我跟您说句实在话,您要是找人,可千万得留神!这巷子深处,白天都瘆得慌,到了晚上,我们这些住这儿的都不敢往里走。”
“邪乎得很呐!”
他说完,又小心翼翼看了沈安一眼,想从他脸上看出些什么。
沈安接过包子,指尖的热度已经稍稍褪去。
肉馅的香气依旧诱人,但他此刻毫无食欲。
包子雷的话,印证了他之前的猜测,也带来了新的疑点。
蒙面女子,青狼帮护法,三个人都消失在了巷子深处。
里面到底发生了什么?
他掂了掂手里的包子,目光再次投向那深邃的巷道。
沈安目光微凝,赵括倒是没提左右护法这茬。
看来那家伙,还是有所隐瞒。
不过,这结果倒是与赵括说的“不知所踪”对上了。
“多谢告知。”
沈安留下一小块碎银。
银子落在油腻的木桌上,发出清脆的响声,在寂静的巷口格外突兀。
包子雷眼睛瞬间亮了,搓着手,脸上堆满笑意,连忙摆手。
“哎呦,客官您太客气了!就几句话的事儿,不值当,不值当……”
沈安没再理会他那套市井的说辞,转身,径直朝着幽暗的巷子深处走去。
身影很快被浓稠的阴影吞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