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豪坚决不写“悔过书”求自保的态度,
令杨彦为之郁结,“林兄!我的林大人啊,”
“我买通狱卒进来,是为了救你,”
“你怎么还搁这儿,跟我扯什么违心地活着,不要支持皇孙。”
“我把态度摆这里了,我也是受过太子爷提携之恩的,”
“太子爷没了,我自然是要效忠皇孙到底,此志不改!”
“而你,你咋就这么倔呢?跟皇孙服个软,又咋了?”
“大不了你出去之后,别支持他便是。”
“这样吧,我来写,你就签押个名字,”
“今日我既然来了,你的性命,我一定要保住!”
林豪心中一暖,
杨彦真是够仗义,
为了救我,已经不惜冒着被牵连的风险来探望,
还想着帮我写悔过书,
能做到这等程度属实不易。
而且他还是个忠贞之士,
他支持朱允炆,也是因为报答太子之恩的原因,
只是,
朱允炆实在太“菜”,
杨彦效忠于他,只怕下场不会好,
他这么尽心救我,虽然是帮倒忙,
但我也不能不有所表示,
必须得好好劝醒他。
“练生兄,你且听我一言,”
“先别管我,你自己死期将至,”
“你不用帮我写什么悔过了。”林豪面色一正,开口说道,
杨彦已经从怀里拿出纸笔墨,
他正拿着牢房破瓦罐倒水研墨的动作,立时一滞,
“林兄,你?!你别。。。”
林豪摆摆手,打断杨彦的话,“先听我说!”
“因为蓝玉支持三殿下为储,皇孙视蓝玉为登上储位的最大障碍,恨不得除之而后快,”
“现在蓝玉案,由皇孙主导,势必会办成大案,牵连甚深。”
“你也说了,詹徽大人被蓝玉攀咬,就被打成同党,”
“而我更是与蓝玉关系莫逆,已经被贴上了蓝党军师的标签,”
“而你为我奔走,又代写什么悔过,”
“万一皇孙翻脸不认账,”
“把你牵扯进来,该怎么办?”
杨彦闻言浑身一颤,手里的破瓦罐差点都拿不住了,
“这。。。这?不会的,”
“皇孙他知道我和老师的忠心,应该不会翻脸的。。。”
林豪冷笑一声,“这话你自己都不信吧?”
“即使皇孙现在答应了你们,他身边围着的那帮东宫的署官呢?”
“他们可是不依不饶地要弄死我的?”
“皇孙心机深沉,睚眦必报,而且耳根子软,”
“现在不翻脸,难保日后不翻脸,到时候结局难料啊。”
“我就孤身一人,而你可是一大家子人。”
杨彦目光中透出恐惧,颤声说道,“那。。。这可如何是好啊?”
见杨彦救自己的念头逐步消逝,林豪心中大定,“所以,我还是准备从容赴死,你千万不要再胡乱折腾什么悔过书来救我了。”
“你眼下最重要的是考虑自己以后的路。”
杨彦困惑地看着林豪,“我以后的路?”
林豪点点头,开始为杨彦分析,“你现在坚定地效忠皇孙,我能理解,他是太子爷的儿子,你要报提携之恩。”
“而最好的报恩方式,就是尽力助他上位。”
“这样刘老大人、你,还有黄子澄那帮文官们,都能获得巨大的利益。”
“而且现在你们的局面非常好,”
“因为,陛下虽然暂缓立储,但心底的储君人选一直都是皇孙,”
“而且他现在所做的一切,无外乎就是先帮皇孙铺平了未来的路,在让他慢慢走。”
“譬如蓝玉,”
“他觉得蓝玉跋扈难驯,蓝党势大,怕皇孙压制不住,他就借此机会炮制现在的蓝玉案,”
“而皇孙为了树立威望,势必会借机铲除能威胁到他的人,特别是那帮反对自己的武勋,”
“而陛下大概率是不会阻止的。”
杨彦眉头轻蹙,说道,“你说的不错,”
“那些武勋想为皇孙所用,实在很难,”
“现在已经有很多武勋被打成蓝党,并且下了诏狱,就关在另一边的监区等候论罪。”
“可这和我之后的路,有什么关系?”
“武勋势弱,我等文官的机会才更多啊。”
林豪点点头说道,“文官们的自然势大,你练生兄自然有些许好处,”
“可是强力的武勋凋零,以后朝廷遇上战事,谁来领兵抵抗?”
“毕竟朝中无将,可就无法对藩王们形成威慑,”
“中央和藩地的平衡可就被打破了。”
杨彦微微颔首,似是认可了林豪的说法。
林豪继续说道,“再说回皇孙,”
“他现在可以说是初出茅庐,见到的是,陛下威势无双,能轻而易举地除掉了那些不与他同心的人,”
“这给他产生一种错觉,”
“他上位了,也能有样学样,轻松做到,”
“可事实却是他只学了陛下的皮毛。”
“加上,他身边亲近的都是黄、方这种无能的文官,”
“没有武将的朝廷,是无法压制住藩地的,”
“届时,皇孙、还有黄、方等大臣,定会自食恶果。”
“而你这种皇孙‘外圈’的文官,最是吃亏,”
“他上位了,你好处是有,但有限,但是出了问题,你们也落不得好。”
“就像三殿下一样,皇孙上位他好处有限,但是朝廷出事,他身为皇孙同胞兄弟,也得跟着遭殃。”
“所以,我想你还是尽量远离皇孙,安安心心地做官,以求自保。”
林豪条陈清晰,就差把朱棣靖难成功时,建文身边的文官结局告诉杨彦了。
他很清楚的知道,杀蓝玉是一个重要的信号。
一旦老朱杀了蓝玉一党,就会导致朝廷中枢文官权力大涨,武勋势力收缩。
这是不可控的,
最终,一定会导致崇文抑武,导致大明失衡羸弱。
最好的办法,是抓而不杀,管控起来,只要让他失势就好。
这既能解决掉这个麻烦,也不至于给出过于明确的的信号,让武勋束手束脚。
毕竟,武勋犹如利刃,总有用到的时候,
没用之时应该入鞘,而不是“舍弃”。
杨彦摇摇头,说道,“林兄,你说得有道理,”
“我要为太子爷尽忠,不能只为自己考虑,”
“眼睁睁地看着皇孙学坏了,走向极端。”
“我要想办法阻止这一切!”
林豪翻了一记白眼,没好气地说道,
“怎么阻止?”
“你又不是皇孙身边的近臣,跟他说话都得拐你老师那一道弯过。”
杨彦闻言,脸色涨红,说道,“可?!”
林豪摆摆手,打断道,“别可了,练生兄,”
“你想阻止这一切,你可以去救蓝玉他们啊!”
“你让陛下把蓝玉他们放了,”
“或者把他们囚禁、流放、或者去看守皇陵,怎么都行,”
“但是他肯么?”
“是皇孙非要斩尽杀绝,把自己的后路给断了?!”
“好言难劝,该死的鬼。”
“我知道你练生兄是个忠良,但你不是陛下,无法改变和控制时局的。。。”
半个时辰后,
无功而返的杨彦,神情落寞地回到了府里书房,
林豪的话,犹如尖刀插在了他的心头。
他收敛心绪,提笔将今晚和林豪的对话内容尽数记在纸上,
这是他一直以来就保持的写札记习惯。
写完札记并藏好之后,
杨彦还是心绪不宁,唉声叹气
林兄,你刚直不阿,矢志不渝,无愧铁骨诤臣的称号!
你对皇孙治理大明感到悲观,所以才想着赴死,
但我不能见死不救,
即使拼上我一家老小性命,我也要保你!
打定主意之后,
杨彦开始提笔书写奏疏,
“臣礼科左给事中杨彦启奏...力保同僚林豪无罪。。。”
······
翌日,
太庙偏殿,
朱元璋刚踏入殿内,就听到朱慈烺的奏禀声,
“太祖爷,臣孙又找到了林豪的新记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