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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伯牙投琴入渎,或许在你们凡人眼中,便是摔碎瑶琴凤尾寒。”

姜阿笱侃侃而谈,琴鱼拍打起的水珠溅在他手背上,只觉沁凉。

看着石头似懂非懂的样子,姜阿笱继续道:

“又或许,世人只知伯牙因知音逝去而毁琴,却不知琴的最终去向,摔琴只是在民间传播较广罢了。”

闻言,石头讷讷点头:“那书上的东西也不全是对的。”

姜阿笱眉眼微垂,用指腹抹去手上的水珠:

“琴与知音共存亡,道理是通的。”

余贝弛手上忙着开饭盒,眼睛却直勾勾的盯着那条黑鱼看。

鳞片奇怪的排布、尾处若隐若现的暗斑,每个细节都在他脑中换算成纸钞摩挲的声响。

俞伯牙的琴,这得卖多少钱啊?

至少得上亿了吧。

恍惚间,余贝弛仿佛看见纸钞接收器在疯狂地吞吐钞票,成沓钞票在幻觉中翻卷如浪。

他眼珠一转,藏住眼底的精光,看向缓缓坐下的姜阿笱,故作好奇地问道:

“神仙,这鱼还能还能变成琴吗?”

语气中的期待恨不得溢出来。

姜阿笱微微侧过脸,眼尾的余光像掠过枯叶的秋风,扫过迫不及待想知道答案的余贝弛。

眉骨在额前投下阴影,脸上的表情让余贝弛捉摸不透。

唇齿微张,轻轻地吐出两个字:

“不能。”

简单的两个字在余贝弛心里里划出锐利的裂痕。

不能……

不能……

眼前数不尽的红票票在他眼前尽数碾碎成齑粉。

上亿啊!

那可是上亿啊!

“呵呵,吃饭吧,呵呵,呵呵呵。”

干巴巴的说完这句话,余贝弛像被抽去筋骨的傀儡,整个人重重跌进座椅。

要不是嘴角时不时地抽动几下,嘴唇蠕动不知道在说什么,倒像丢了魂一样。

见到余贝弛这副奇怪的模样,石头猛地打了个寒颤,整个人已不自觉地往姜阿笱那边瑟缩了半寸。

“他……还正常吗?”

石头从齿缝间挤出气声。

姜阿笱将脸转向石头,面上带着安抚之意,却用余光持续监视着余贝弛的一举一动。

这个凡人啊,思绪乱飞。

姜阿笱缓缓摇头,发丝在光晕中划出细微的弧线,喉间溢出的轻笑裹着玩味。

温润的嗓音已漫过石头的头顶:

“他啊,贪财不成,失魂落魄。”

余贝弛收拾完自己滴血的心,回过神之际便看到那一人一仙不知道在低声说些什么。

只是石头看向他的眼神怪怪的。

“怎么了?”

余贝弛将筷子分出去,狐疑地开口。

姜阿笱笑而不语,只是道:“吃饭吧。”

随即从容地从一脸懵的余贝弛手中接过已打开的竹筷。

指尖轻触筷身的动作流畅而克制,仿佛接过一件雅致的器物。

他垂眸凝视一次性碗中晶莹的米粒,手腕微抬,用筷子尖挑起一小撮米饭送至唇边。

余贝弛狐疑的扫了眼眉眼间一派疏淡的姜阿笱,又试探的看向石头。

结果石头也只是冲他傻笑,扒拉着米饭不说话。

这两个家伙怎么回事?

奇怪了?真是够莫名其妙的。

余贝弛不明所以地咧了咧嘴,拿着筷子在桌上一怼,大口的往嘴里扒拉菜。

饭盒整齐码放着清炒时蔬与豆腐,姜阿笱避开餐桌中央油亮的肥肉,只将碧绿的菜心夹起。

在碟沿轻轻沥去多余汤汁后才入口。

连素菜中的姜丝蒜末也被仔细剔出搁置一旁。

几乎可以说,姜阿笱吃饭只吃白米。

像往常一样,姜阿笱吃得最快,最早离席。

只不过这次他没有像往常一样温读字典,而是将水盆抱到地上,再度恢复垂眸思考的状态。

“神仙,这怪鱼的来历不都知道了吗?还看什么?”

余贝弛嚼着酱香四溢的鱼脍,纳闷的开口。

这神仙头一低,跟那个很有名的思考的大卫雕塑一样。

姜阿笱眉心微微蹙起,在额间折出一道浅痕:

“旧志记载,渎水向北入江,而今的渎水早已堵塞许久,这琴鱼也应当不复存在。”

他缓缓挺起身来,动作带着迟疑的滞涩。

余贝弛咂吧着嘴,嘬着牙缝含糊不清道:

“江河湖海都是通的,这琴鱼跑到别处了。”

此话说完,他却发现姜阿笱突然抬头看向自己。

“以凡间现在的通讯的发达程度来看,此鱼若是一直在各江中流窜,世人会从未知晓吗?”

“嘶……”余贝弛咬着筷子点头,“确实啊……”

他作为十级冲浪选手,从来都没在在网上刷到过这条鱼的任何照片。

睫毛在姜阿笱眼睑投下颤动的阴影,他的瞳孔里浮动着未散的迷惘,既剔透又蒙着雾气。

渎水既堵,这琴鱼便应像其他鱼类一样埋于土中,变成骸骨。

缘何还活着?

更不应该存在于此地。

喉结上下滚动半寸却终究没有出声,姜阿笱只将下颌向左侧偏去。

发梢随之扫过耳际之时发出细微的叹气声。

那时他读古籍时只是好奇于伯牙与子期的故事,那些好事的仙家也并未同他讲过琴鱼后来的去向。

这琴鱼如今复现,真是怪也。

姜阿笱的肩胛骨在棉质衬衫下隆起又平复,像被风吹乱的湖面最终归于寂静的涟漪。

左脚跟微微后撤半步,他蓦地将手伸进裤裆。

“哎!”

这零帧起手的动作吓得余贝弛一惊,左手倏地张开,带着酱香味的掌心严严实实覆上石头双眼。

擦,这神仙拿奏本的动作也太不雅观了。

别带坏小孩啊。

石头纤长的睫毛扫过余贝弛汗湿的掌心,一时间不敢随意动弹:

“怎么了?”

见姜阿笱已经把奏本拿了出来,余贝弛这才把手放下。

无所谓地朝石头耸肩:

“没啥,神仙的脑回路,咱们凡人不懂。”

石头好奇地探头,只看到姜阿笱的手里拿了一本金灿灿的书。

比他身上的衣服还要亮眼。

金灿灿的奏本自姜阿笱掌纹间浮升,背对着流动的月华徐徐展开。

纸页翻动时裹挟着雨燕掠过般的嗖嗖风声。

“哇……”

石头不自觉发出惊叹,握着筷子的手慢慢放了下去。

余贝弛也是第一次见到这奏本的用途,眼中倒映着金灿灿的光芒。

这奏本真是姜阿笱从天上带下来的,那上头的金漆……

余贝弛猛地低头,将大拇指举到眼前。

那金漆也肯定是真的!

该死的,他当时为什么要洗手啊!

那可是天庭的金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