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胡教授改良的电路设计图。”苏语凝暂时不去想陆长青的事情,她抽出文件夹转移话题,却在展开图纸时被童童拽住衣角。
“妈妈看!”孩子献宝似的举起新画作,蜡笔涂鸦的电子厂屋顶站着穿旗袍的小人,旁边西装革履的男人举着放大镜,“这是顾叔叔在检查妈妈盖的房子!”
顾清淮闷笑出声:“童童说电子厂要建很多带滑梯的儿童床。”
“孩子的想象力最宝贵。\"苏语凝将设计图铺在餐桌上,暖黄灯光下,深城产业园的规划图一目了然,“胡教授建议先做收音机主板试水,但我想直接上马电视机显像管。”
“风险太大。”顾清淮指尖点在技术参数栏,“日本企业垄断了显像管专利,我们至少需要三年才能绕过……”
“所以我要去趟东京。”苏语凝抽出发皱的邀请函,日文邮戳上印着“松下电器产业株式会社”,“下个月的国际电子展,胡教授帮我弄到了入场券。”
轩轩突然竖起耳朵:“东京有会说话的玩具吗?”
“有,比港城的更厉害。”顾清淮将孩子抱上膝头,腕表秒针跳动的节奏与厨房挂钟同步,“但苏阿姨需要学日语,轩轩要不要当小老师?”
“要!”轩轩挣扎着跳下地,口齿不清的吐出几个字。
稚嫩的发音逗笑了两人,昭昭在婴儿床里发出咿呀的附和。
暖流冲淡了谈判的紧绷,苏语凝望着男人被热气熏软的眉眼,忽然想起童童被赵明月绑架那天,他染血的臂弯。
那些刻意压抑的情愫如春芽顶开冻土,在心底悄然蔓延。
“这是长峰集团在产业园的预留地。”顾清淮在图纸上点了点,“二十亩工业用地,可以扩建三条生产线。”
苏语凝盯着他笔尖勾勒的仓储区,前世记忆如潮水倒灌。
1992年深城电子产业园的爆炸事故,正是源于违规堆放易燃化学品。
“消防通道要加宽半米。”她夺过钢笔在图纸上划出红线,“危化品仓库必须单独建设,最好请专业的建筑团队……”
钢笔突然被按住,顾清淮的掌心覆上她手背:“你在害怕什么?”
苏语凝触电般抽回手:“我……这是风险预估。”
诡异的静默在四周蔓延,落地窗映出两人对峙的剪影,远处工地的探照灯刺破夜色。
急促的电话铃声骤然炸响,苏语凝松了口气。
电话接起来时,老陈的声音带着颤音:“苏同志,工业园施工队和村民打起来了!赵明月在现场直播!”
推土机的轰鸣震碎了郊野的宁静,赵明月举着话筒站在土坡上,猩红大衣在夜风中猎猎如旗:“观众朋友们,我们现在位于湖城工业园规划区!长峰集团暴力征地,七旬老人以死相逼!”
镜头扫过瘫坐在挖掘机前的白发老妇,身后歪斜的墓碑上刻着“爱子周卫国之墓”。
“周大娘的儿子是牺牲了自己,救下他人性命的英雄!”赵明月声泪俱下,“如今英雄母亲竟要被驱逐,天理何在!”
顾清淮的车刚停稳,烂菜叶便砸在挡风玻璃上。苏语凝透过人群缝隙,看见陆长青正搀扶起泣不成声的周大娘,藏蓝西装沾满泥土。
“好一招苦肉计。”顾清淮冷笑,金丝眼镜折射着直播补光灯的冷芒,“征地补偿款两个月前就拨到位,周大娘的安置房钥匙还锁在街道办。”
苏语凝按住他要推门的手:“别下车!赵明月的镜头等着拍你冷血的样子。”
人群突然骚动,穿工装的汉子抡起铁锹砸向挖掘机驾驶舱:“狗东西!英雄家属都敢欺负!”
“那是赵氏建材的工人!”苏语凝瞳孔骤缩,前世陆长青发家的第一桶金,正是靠赵明德豢养的打手强占矿区。记忆与现实重叠,她突然推开车门冲进雨幕。
“苏语凝!”顾清淮的喊声被风声撕碎。赵明月的镜头急转,捕捉到苏语凝跪在周大娘面前的瞬间:“大娘,您儿子是三年前出的事?”
老人浑浊的眼里闪过警惕:“关你什么事?”
“我大哥是苏向党,他跟您儿子是同学。”
周大娘刚要说话,陆长青突然插话:“苏语凝,现在不是叙旧的时候!周大娘的房子……”
“房子钥匙在街道办保险柜,存折上有五万补偿款。”苏语凝对在周围看热闹的群众说道:“麻烦同志去请街道办的刘主任和公证处的同志。”
直播镜头慌乱摇晃,赵明月尖利的嗓音变了调:“这是胡乱说的!观众朋友们不要相信……”
顾清淮适时现身,将公证文件举到镜头前:“征地补偿协议有周大娘指纹,赵氏集团涉嫌挪用公款,公安已经介入调查。”
警笛声由远及近,赵明月踉跄后退时踩到碎石,直播设备“砰”地摔进泥坑。陆长青扶住她的瞬间,苏语凝清晰看见他西装内袋露出的赵氏集团公章。
“好个一石二鸟。”她低声冷笑,任由顾清淮用风衣裹住自己颤抖的肩膀。
周大娘被扶起时,谁也没注意到陆长青阴鸷的眼神。他望着苏语凝被顾清淮护送上车的背影,指甲深深掐进掌心。
陆长青现在主要负责的是湖大附属医院的项目,可他一直不甘心,总以为湖城扩这个整体的项目都该他来负责。
所以总是借机闹事,想将长峰集团拉下马。
不单单是他,很多人都和他有着同样的想法。大多数都被长峰集团给处理好了,只不过陆长青和赵明月跟普通人不一样。
赵明月在湖城电视台有熟人,所以才能搞到直播设备。
只要长峰集团冠上了暴力拆迁的罪名,那么在湖城就不得人心,项目也迟早会黄。
他们想的倒是不错,可顾清淮也不是任人随意拿捏的,他早就做好了准备,怎么可能让陆长青讨到好。
眼见现场已经处理得差不多了,苏语凝总算是松了口气。
看着顾清淮平静的脸庞,她想着他走的每一步,似乎都早有准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