浙江备倭指挥使司设在杭州府,今晚除夕,本该合家团聚。
然而指挥佥事程埙却秘密去了宁波府。
杭州林府,一名按察司的官吏找到按察司佥事林敏。
“林大人,今晚我们的一批丝绸出海送去日本。”
“可是我们发现备倭司指挥佥事秘密去了宁波府。”
林家在东南一带极具势力,背后一张复杂的商业网,福建那边他的二哥在布政司当差,京师那边大哥在户部任职右侍郎,都是位高权重之人。
林敏抚摸着手中玉扳指,每每遇到事后,他总会习惯性的去抚摸手中玉扳指。
少顷,林敏才开口道:“去宁波!找一群海贼做倭人装扮,如果遇到备倭司查处,就将其全部给灭掉!”
“等等……不要全部灭掉,留一两个活口。”
真要杀了备倭司的人,这无法对上面交代,只有嫁祸给倭寇才能安全脱身。
“喏!”
宁波府。
傍晚时分,杨廷和独自一人在府衙办公,自杨廷和被贬到宁波任职知府后,便孤身前来,新年对他来说没有任何意义。
“卑职浙江备倭指挥佥事程埙参见杨大人!”
杨廷和有些意外,问程埙道:“大过年不在杭州陪你母亲,怎么到宁波来了?”
作为程敏政留在世上唯一的嫡长子,杨廷和对程埙还是格外照顾的。
他欣赏程敏政的品质,爱屋及乌,对程敏政的嫡长子自然格外看重。
程埙拱手道:“杨大人,蔚王殿下此前来信,说我若有拿捏不定的主意,可以找大人来商议。”
杨廷和深深看了程埙一眼,微微颔首。
心中却在默想,程埙是八年前蔚王给他调来浙江的,难道那个时候蔚王就开始将目光放在了东南?
这得是多么长远的见解?他怎么就敢料定东南会出事?
嘶!
想到这里,杨廷和不寒而栗,他这么聪慧,年幼就是神童,有些事只要稍稍想想就能明白。
换言之,大明东南商业能发展到今天这个地步,在八年前的时候蔚王就在布局?
这不可能!八年前他才多大?
程埙道:“这半年来,下官一直在查走私的事,前两日截到情报,说今晚有一批丝绸要从宁波入海走私。”
“我今日前来,便是打算亲自将这群走私货物给截了,顺便彻查背后究竟谁在干走私贩卖之事。”
杨廷和略微沉思片刻,才道:“你不要亲自去,派人去海上拦截。”
这是为了避免程埙出事,杨廷和考虑的很周到,不管是出于朱厚炜对程埙的看重,还是出于对程敏政的欣赏,杨廷和都不能让程埙在东南出事。
这是程家的最后一颗苗子了,他真要出事,蔚王恐怕会自责死!
程埙拱手道:“大人,我乃大明备倭官……”
杨廷和厉声道:“本官让你不要去就不要去!你要抗蔚王的旨?”
程埙据理力争:“杨大人怕,下官不怕!”
“你若敢亲自过去,本官立刻弹劾你不听调令。”
“那大人就弹劾吧。”程埙坚持。
杨廷和沉默片刻,道:“本官会弹劾你的父亲,在弘治十二年配合唐寅舞弊,本官手里掌控着他的证据。”
“你胡扯!”
杨廷和淡淡的道:“那就试一试?”
他太知道怎么拿捏人性了,攻击对方最薄弱的点,可使自己立于不败之地。
程埙不敢拿自己父亲的清白去赌,父亲已经死了,若是死后蒙羞,他这个儿子就是大不孝!
这对极其注重孝道的程埙来说是不可接受的。
“好好好!杨廷和,今日这事,我会禀告蔚王,你这表里不一的伪君子,给本官等着!”
程埙气愤的离开杭州府,深思了许久,才暗中调令手下一百户所的总旗官带十人去海上巡查。
他自己则在宁波找了一处邸舍住了下来。
翌日一早。
程埙迷迷糊糊的从邸舍起来,然后就看到两名惊慌失措的小旗急促而来,道:“程,程大人!”
“王总旗,战,战死了!”
看着两张稚嫩的面庞,程埙面色大惊,急促道:“怎么回事?”
“我们在巡查到陈钱岛的时候,遇到了倭寇,全部被杀了……只有我们逃了回来。”
程埙整个人瞬间呆若木鸡,一股后怕油然而生,如果昨晚自己过去,那下场……
“你们好好休息!本官出去一趟!”
程埙急促的朝宁波府而去。
“杨大人!”
再次看到程埙,杨廷和并无意外,询问道:“怎么?”
程埙一脸愧疚道:“大人,下官,下官知错!对不起!”
杨廷和愣住了,忙不迭再次询问道:“到底出什么事了?”
“昨夜,昨夜巡查的一旗队伍,只活下来两个。”
程埙将昨晚的情况一五一十告知杨廷和,此时对杨廷和的愧疚和歉意已经溢于言表。
昨晚他还信誓旦旦骂杨廷和是伪君子,现在才明白杨廷和是在保护自己。
杨廷和压着手,仔细的开始深思。
不知过了多久,杨廷和才沉声开口道:“两点。”
“其一,备倭指挥使司有内应,你此次出来如此保密,还是被人先知,足以说明对方级别很高。”
“其二,杀你麾下的人不是倭寇,有人假扮的。”
第一点程埙可以理解,但他不解的道:“大人,为什么你就断定杀我麾下的人不是倭寇?”
“八个人都杀了,为什么偏偏留下两个活口?”
“因为需要他们回来传话,误导你认为截杀你麾下的是倭寇,这是在嫁祸!”
听了杨廷和的分析,程埙不由目瞪口呆。也对这名文官渐渐升起佩服的心思!
程埙歉意的道:“大人,下官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下官对大人嗤之以鼻,大人依旧对下官报之以德,下官……惭愧!”
杨廷和压着手:“现在不是说这个的时候,你先回杭州,要格外注意自己的安全。”
“后面的事我来处理,等朝廷那边的命令,现在你不要做任何事。”
程埙拱手:“是!”
杨廷和坐在书房内,眉宇紧蹙,随着水利纺织机的发明,丝绸业在东南、江南一带获取巨额利益,但有人依旧不满足,还在暗中走私……而且还是官场的人操刀。
如果只是这些就算了……他们居然敢胆大包天杀朝廷的人?还将国当成国?将大明当成家?吃里扒外的畜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