跑吧,汉民也不要了,物资也不要了。
就连自己的未来和人头都不要了。
此刻的尼堪看着眼前这种酷烈厮杀,他突然意识到了一个远比自己人头落地更为可怕的结果。
再这么打下去,镶白旗,就完了...
从八旗建立之初,还没有那个旗会被打到直接取消建制。
若是这第一的殊荣落到自己头上,那到时候不仅自己得死,更是对不起旗内的百姓。
甚至死后还会被钉上耻辱柱,成为后世批判的对象。
反正自己也难逃一死了,那总得为身后想一想。
老章京看着尼堪认真,在短暂错愕后也领会到了他的意思。
下意识转头看向依然在咬牙苦撑的镶白旗旗丁,虽然步卒的战斗交换比勉强达到了一比一,但明人有多少?八旗又有多少?
按照这个打法,这样的战斗八旗又能打几次?
此刻战场上已经有不少狂热的章京战死了前线,他们的战斗意志和激进程度甚至超过了身后的旗丁。
负责指挥的老章京如何会不知道,这些章京就是一心求死,以免战后连累了家里。
艰难的将目光从尸骸遍地的战场上收回,老章京迟缓的点了点头:
“要想走,咱们至少得留下三个牛录...”
尼堪早有准备,虽然依旧是忍不住心生惶恐,但还是强撑着点头:
“只要能保住剩下这些人,值!”
老章京看着尼堪拍板,终于是不再犹豫,强打起精神,老章京扫视一圈周围清军,随后看向了尼堪:
“我带着自己的牛录和另外两个牛录留下,再把那些包衣和汉军旗留给我,我尽量拖延半个时辰。”
尼堪点点头,没有惊讶老章京要留下来断后,此刻死在战场上,远比活着回去好。
尼堪也不废话,直接转头看向身后听见老章京要求后,面若死灰的汉军佐领。
“把你们汉军旗的人全部收拢回来,等下听从老章京的调遣。”
汉军佐领没有回答,而是瞪着恐惧的双眼看向尼堪。
远处的酷烈厮杀,哪怕只是围观,也已经完全消磨掉了汉军旗的斗志。
此刻听着要让自己填上去,汉军佐领实在是没有勇气答应。
而就是这么短暂的犹豫,迎接他的,是尼堪直接挥舞起来的长刀。
长刀锋利,带着汉军佐领没有反应过来的错愕,直接将其脑袋砍下。
其余佐领看着这一幕,则是瞬间被吓得愣在了原地。
看着这些佐领重新浮现出对自己的恐惧,尼堪眼中满是鄙夷。
他怎么可能会不知道这些汉军旗的想法。
想要让他们直接投入到这绞肉中,光靠嘴皮子,可是一点作用都不会有。
当众斩杀一人,尼堪随后板着脸,尽可能缓和了一些:
“你们放心,只要你们能帮着老章京拖延半个时辰,半个时辰后你们就可以撤退,哪怕回到关外,我也担保你们无罪。”
打一棒给个甜枣,听着这话的佐领们终于是恢复了一些活气。
看着重新有了些军心,老章京满意的点了点头,随后瞟了眼远处越发躁动的裴元锐骑,终于是翻身下马,领着已经集结起来的三个牛录和一千多汉军旗,向京营迎去。
背对尼堪,老章京抽出长刀:
“记住,只有半个时辰!”
留下一句话,转眼便是带着两千多人直接向着京营撞去。
而尼堪带着一点热泪,咬牙恶狠狠看了远处在清军中大开大合的陌刀将,终于是转身向着身边人大手一挥:
“撤退,全部上马撤退!”
号角传来,终于得到撤退的命令,早就在硬撑的清军立即向着身后退去。
而后是老章京带着三个牛录和一千汉军旗,不要命的顶了上来。
周围清军看着这一幕也是不免生出一股悲壮,些许泪花顺着血痕滑落。
仗打到这个份上,就别说什么男儿有泪不轻弹了。
一刀将面前的清军斩杀,秦山看着陡然一空的画面,以及前面一脸赴死模样的清军,忍不住眉头一皱。
老章京死死盯着秦山,他已经做好了与秦山同归于尽的想法。
老章京一脸暴怒,挺着长刀向前,强大的战斗意志甚至感染了身后有些退缩的汉军旗。
更不用说那些本就带了死志的旗丁。
“小贼,你的对手是...”
一发黑色箭矢直接穿透了老章京的头颅,随后去势不减扎进了一个身穿皮甲的包衣身上。
近距离下一箭射死两人,秦山挽弓准备射另外一个章京,同时有些疑惑的看了老章京一眼:
“刚刚这老鞑子说什么?”
马吉翔呆呆看着一箭两人的秦山,随后呆板的摇摇头:
“不知道,好像想找大人单挑。”
秦山闻言无聊的盯了老章京一眼,随后又连续两箭把剩下两个章京也给送回长生天。
将硬弓收起,秦山转身再次拿起陌刀。
“让裴元冲冲杀那些撤退的清军。”
马吉翔点点头,连忙着对着远处早就等候多时的裴元挥舞令旗。
而后就是一千多锐骑再次转身投入到了战场。
本来想要撤退的两千清军甲骑无奈迎了上来,想要为身后清军争取到上马的时间。
随后尼堪就亲眼看着三千多重甲骑兵,猛然撞到了一起。
两边都是养精蓄锐的生力军,此刻也都带着极强斗志,在其他清军眼中这哪是骑兵对冲,这是两座高山撞到了一起。
带着天崩地裂般的震撼,人数更少一方的锐骑反而占到了上风。
清军精锐本就多是明军转去,老满丁也多大都有明军服役经历,平时打打糜烂的边军和北军还行。
但真要碰上已经全员达到顶尖水准的锐骑,这些甲骑一时间居然找不到半点碾压的感觉。
反而是被人数更少的锐骑给硬推了回来。
尼堪看着这一幕脸色只剩下一片呆板,但此刻他已经来不及顾忌这些,他只是焦急看着上马的旗丁,随后不顾一切的向着旗丁下达命令:
“跑,绕路逃回北直隶,过了黄河,对岸就是阿巴泰的人。”
也不在乎军阵,尼堪只希望麾下人能尽可能逃出去一些。
只是尼堪说完,身后却传来了一阵惊惧的呼喊。
尼堪听着瞬间手脚一阵冰冷,带着恐惧的回头看去。
本来承诺拖延半个时辰的老章京,居然连一刻都没有拖延住。
把汉军旗杀溃,连带着冲垮失去指挥的断后三个牛录。
秦山看着远处慌忙逃跑的清军,脸色满是不喜:
逃?问过我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