忆及往昔,曹牧谦不禁面露些许笑意,沉声道:“七岁时,舅父让我品酒。一杯酒后,我欣然跃入渭河,欲泅水至对岸。”
舅父吓了一跳,赶忙将我从河里捞出来。”曹牧谦眼中满是笑意“回府后,因受了凉,发了几日高热。
舅父那几日告假,没日没夜在府里陪着我,直到我高热褪去。自那以后舅父再不敢让我饮酒。”
曹牧谦回忆往昔,忍不住低低的轻笑“我儿时最多的趣事皆是与舅父在一起,他不只是我的舅父,更是如阿翁一般的存在。”
芷兰还是头一回见曹牧谦有这样放松自在的神情,忍不住好奇问道“舅父为何迟迟不成婚?”
曹牧谦缓缓摇头“无人知晓,与我不同,无人会强迫舅父去成婚。不过,舅父有三个义子和一个义女。”
芷兰诧异“我从未听你说过?”
曹牧谦沉凝道:“舅父这几位义子,皆是与他并肩作战、生死与共的挚友之子。他们三人现今仍在边关戍守。”
“那还有一位义女呢?”芷兰追问。
“如今是太子的良娣。”曹牧谦不疾不徐解释。
太子的良娣?那不就是妾室?为何她与太子妃来往,曹牧谦从未提起他这个义妹?
心中一堆疑问,不吐不快“为何你从未提起你的这位义妹?”
曹牧谦眸光划过一丝无奈“提她做甚?”
芷兰不解“我与太子妃往来,你也未向我提起她,或许日后我也可以多去瞧瞧她。”
曹牧谦面无表情,沉声道:“她未必愿意见你。你只需牢记,日后若见到她,与她保持距离就好。”
芷兰蹙眉,真不知道这位义妹如何得罪了曹牧谦,听他话中的意思,似乎很不待见这位义妹。
既然曹牧谦不想多说,她也就不多问了。
至于曹牧谦的阿母,既然曹牧谦不喜欢,她也不想未经他人苦就劝他人善。
“陛下欲再度征伐廊西之戎狄部落,舅父的意思,此番由我统军出征。”曹牧谦蓦然道破此事。
这消息太突然了,芷兰语气有些急“何时?”
“六旬之后。”曹牧谦言简意赅。
芷兰鼓腮“你才从廊西归来,又要出征?”出征有多苦,芷兰以前或许不知道。但自从和他去过廊西后,她是真真切切感受到出征有多苦。
吃不好,睡不好,时刻担忧遇到敌军埋伏。
她跟随出征才知晓,哪怕是主将拼尽全力与敌军对战,结果若是输了同样会处以刑罚。
只是这刑罚有轻有重,最重者会判处死刑甚至连坐;再轻一些或处以肉刑或是剐刑,再轻者就是免职削其爵位;或可用钱来赎罪。
曹牧谦领军出征,这其中的风险太大了,还有上一次出征他身负重伤,若不是有她的白石井水,那几日的高热就能要了他的命。
不想他去,芷兰晃着他的胳膊“不要去好么?如今你已是冠军侯,就算不当那个骠骑将军又如何?咱们能吃饱穿暖,府中又不缺银钱,何必非要涉险呢?”
曹牧谦握着芷兰的手,凝视着她那满是忧虑的眼眸,不疾不徐地解释道:“舅父年事渐高,且有腿疾,他的身子已不堪再率军出征。
此次他能举荐于我,实乃正中我下怀。由我代他出征,他亦可于府中安心调养身体。
我虽贵为侯爵,然这些殊荣皆为陛下所恩赐。
陛下既能赐予我们荣华富贵,亦能将之剥夺。陛下的指派,于臣子而言,唯有服从,绝无拒绝之理。”
芷兰一时间静默无声,良久她深吸一口气点头“好,既然不能拒绝,那我同你一起出征。”
曹牧谦语气坚决“你不能随我前去。”
”为何?上一次我都去了,为何这次我不能去?”芷兰有些生气。
曹牧谦见她开始胡搅蛮缠,颇为无奈的道“打仗岂是儿戏,你也见识过打仗的危险,这一次你不能去。”
芷兰平静的直视曹牧谦,语气淡淡的再次问他“倘若我就是要去呢?”
曹牧谦同样坚定的拒绝“不行。”
芷兰蹭的站起身,踢了他小腿一脚“不去就不去!你当我稀罕跟你去!”说完转身气呼呼的离开,留下一脸愣怔的曹牧谦.....
凝视她渐渐远去的背影,曹牧谦摇头失笑,这女人简直是无法无天,现在还敢和他动手。
回到院子的芷兰还在生着闷气,她能不知道出征危险么?她不仅知道,更清楚出征时疲惫赶路有多折磨人。
可正因为出征危险,她才不能让曹牧谦一个人去。他不肯带她去,那她就想办法跟着去。总之,出征她必须陪着。
芷兰决定进入冷战,所以接下来的日子她干脆不搭理曹牧谦了。
正好派人寻的房舍有了消息,原本她是想让张老汉几人在茂陵住的。
可她担心张家人时不时的来打扰李桂香,干脆直接在阳陵县里寻一处。她还没去过阳陵县呢,听二娘说,阳陵县就像东西二市一样。
不过比东西二市可大多了,进入阳陵县随处可见各色货物沿街售卖。
阳陵县热闹,适宜那些身份不高的三教九流居住在此。再者民风比起其他几县,甚至是盛京彪悍的多。
所谓的彪悍,倒不是打架斗殴。毕竟阳陵县可是在皇帝眼皮子底下活着,日日打架斗殴皇帝也不可能容忍。
大夏朝遵奉儒家礼仪做人做事,可阳陵县则不同。这里居住了很多戎狄俘虏,他们本就来自无拘无束的草原,十分不喜欢之乎者也的说话处事方式。
再加上能移居到阳陵县的,捐的资财也只有几十万而已。说富有还差上一大截,衣食无忧倒是真的。
他们大多都是生意人,做生意的自然也不会成日之乎者也,在意那些繁文缛节。
所以,这阳陵县倒是很适合张家人去居住。芷兰想过,在阳陵县,张家人可以去漕运,也可以自己做些小生意。
只要他们有手有脚那就饿不死,当然她也不会故意为难他们。
工作是必须要做的,但她时不时也会贴补一些,目的就是不想让他们出什么乱子。
去阳陵县她必须换上戎狄的男装,身边还要跟几个健壮的仆从。
坐着马车一路晃晃悠悠去了阳陵县,刚入城芷兰就被马车外的热络喧嚣之声,扰得耳朵不堪重负。
车外沿街叫卖的声音此起彼伏,那声音是个顶个的大,好像带着喇叭一样。她打开车窗,露出一点缝隙。随着马车缓缓向前行驶,路上拥挤的百姓,身着各异服饰的人群,无不让芷兰震撼。
这里的场景很有一种现代王府井的既视感,男男女女毫不避讳的在街上行走,笑笑闹闹好不欢快。
入目的酒肆开着门窗,一眼就能瞧见里面男男女女坐在一起,喝酒畅聊。
什么叫上有政策下有对策?这就是!大夏朝明令禁止百姓不得随意饮酒,可你瞧瞧,这百姓,青天白日的就在酒肆里推杯换盏也无人来管。
她回想二娘的话,这阳陵县以戎狄人居多,生活作风也比较贴近草原习俗。
大夏朝很多律令在阳陵县是没有用的,而且皇帝对阳陵县也是格外宽容,很多事情都是睁一眼闭一眼。
马车在阳陵县里行进有些困难,因为人群太多,所以行进时格外艰难。好不容易来到寻好的房舍前,芷兰下了车环视周边。
长长的街道左右两侧都是小二层楼,很像当初张家人在榆州时,在海边干活住的房舍。
街道房屋门前,来来往往的行人不少。还有坐在门前石头墩上看热闹的,她忍不住心中腹诽,这地方居住倒也蛮有趣味的。
马车停在街尾一处二层楼宅子,早就有驵侩等在这里。
见到芷兰一行人虽然排场不大,可这两匹马拉的马车,想也知道身份必定不能低了。
驵侩笑容满面的看着芷兰下了马车“夫人,这处宅子虽在街尾,可也是难得闹中取静的地方。”他这么说着,门就被他推开了。
做了个请的手势,待芷兰一行人进了院子,他才跟着进去,围着芷兰不远不近的距离,口若悬河的介绍着“夫人,您瞧瞧这宅子的房梁还跟新的一样,再瞧瞧这院子,平日养些鸡鸭猪的指定够用。
您看着屋子,一点霉味都没有,可见这宅子不潮湿,阳光照的足足的……”
不愧是房屋中介,不管在古代还是现代,他们的口才永远都这么好。
不过这房子确实不错,挺朝阳的,不仅有前院还有后院。
“这宅子价格几何?”芷兰确实相中了,楼上楼下四间房间,张家人在这够住的了。
驵侩晃了晃手指“三千钱。”
芷兰咋舌,这么一个宅子一个月要三千???这难道是北上广?房子这么贵!
“卖么?”芷兰有些好奇这小小房舍卖多少钱。
驵侩笑嘻嘻的道“二十万钱。”
噗~芷兰一口老血想喷他脸上,真特么贵啊!
“十九万钱,你同意我即刻派人回去取钱。”芷兰干脆道。
她挺喜欢这房舍的,再者,凭借着张家人,想每个月缴纳租赁钱太难了。
干脆这房子她买了,也算是给张家人一个遮风挡雨的地方了。
驵侩有点活心,可面上还是很为难的看着芷兰“夫人,您也瞧出这绝对是处好房舍。这十九万钱差的也太多了,最少十九万八千钱,再低,小的也做不了主啊。”
芷兰摆手也不墨迹“我也不与你讨价还价了,十九万五千钱。行,我就派人回去取钱,不行,咱们就按租赁来吧。但日后即便你想卖,我也不会买。”
房子这种东西肯定是不缺客户的,她如果压价太低,人家也不是非卖她不可。
驵侩纠结了好一会,最终一拍手“好,就听夫人的。您派人取钱,小的这就回去写一份房屋买卖契书。”
驵侩急步跑出院子,芷兰吩咐夏竹回府里取钱。
这么大一笔数目,自然要有芷兰的私印和钥匙。
夏竹拿了钥匙与私印坐上马车往茂陵赶。
芷兰闲着也是闲着,带着夏蝶、夏莲四处转转。
这阳陵县果真三教九流什么样的人都有,除了戎狄人,竟然有长的像新疆人的百姓,真是让芷兰开了眼了。
这阳陵县的女子穿的大都是简单长袍,与直裾还有些不同。
直裾修身,衣袖口略长,更适合那些贵族男子穿。
他们不做体力活,穿直裾深衣好看又能彰显身份。
而这长袍穿着看着很舒适,也方便干活,袖口也不算长。
阳陵县的街道湿漉漉的,看了半天才明白,原来这边贩卖鱼虾河蟹的比较多,所以地面总是湿漉漉的。
说到螃蟹,她想起空间里的海螃蟹她都很久没吃过了。
阳陵县竟然有卖河蟹的,看来真是天子脚下懂得吃的人很多。
螃蟹不论是河蟹还是海蟹她都爱吃,不过这河蟹她可以买一些放进荷塘里,就当养殖了。
荷塘里能养殖成功,那她可就实现河蟹自由了。
逛了一圈算计着时间,驵侩也该回来了。
芷兰一行人回了房舍,不多时夏竹坐着马车也回来了,奴仆将一箱箱的钱抬下来。
每一百个钱都用绳子串好,但面对面交易还是要数清楚的。
驵侩回来时多带了两个人,一行人关起门来开始数钱。
一个箱子里装一万钱,这二十个箱子,可想而知数起来也是很费时间的。
晌午芷兰和夏竹几人去了酒肆吃饭,又点了一些菜送去给驵侩和那帮仆从吃。
吃完饭,她在酒肆的包间里小憩了一会。睡醒后才返回,驵侩钱财都已算好了。
她们又去了一趟县衙,在房屋契书盖了官印,这才算结束。
驵侩笑得那叫一个开心,临走时不断的和芷兰说“夫人,只要是房舍的事,您就找小的,小的名江安。”
芷兰浅笑颔首“好。”
驵侩行了礼和另外两人坐上马车带着钱离开了,芷兰将钥匙给了夏竹“去将房舍里置办一番,不必太过奢华,实用就好。”
夏竹躬身“是。”
十几日后的赏花宴如期举行,芷兰这一次同样隆重的打扮了一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