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完冷眼站在一旁,好整以暇的等着流云做选择。
纵使他保不住庸城,但也绝对不愿看到季晏与顾昭欢欢喜喜的将庸城收入囊中。
自古坚固的感情都是因为没有更有力量的诱惑罢了。
这座城他留不得若能够破坏季晏与顾昭的感情也足够让他报仇了。
顾昭沉吟片刻,随即作出决定望向流云。
“庸城地处与交州交界,一与燕云豫州皆不接壤,又一向混乱。”
“不如便以东西为界,一半与我燕云,一半与豫州。”
“程统领觉得可好?”
顾昭说完便示意黄刺史继续写契书。
黄刺史眼中划过几分可惜,顾昭看似强势,竟然没有在这种时机利用季晏为燕云拿下一城,实在可惜。
折世子一向刚直,季晏又只拍了个蠢笨的护卫,简直是一团和气。
“主子先前对于城池划分已有交代。”
出乎意料的,流云却上前拱了拱手,自袖间掏出一封密函。
哦??
众人的视线不约而同聚焦在流云手中的密函上。
黄刺史嘴角微微上扬,略出了几分得逞的笑容,
“县主,这便是你眼中的真心...”
“你在前方唇枪舌战,甚至小腿上留下那么大的伤疤,而他季晏坐收渔翁之利。”
顾昭眼珠微微转动,显出几分惊奇,却不如黄刺史想象般恼怒,惊异的望向流云。
“说来听听。”
流云一直不动声色的打量着顾昭的表情,见顾昭神色如常,甚至嘴角还噙上了几分笑意,这才缓和了面色。
“庸州一向混乱,县主谋求庸州,对庸州之用已有成算,主上并不打算夺人所好。”
“一分为二更易挑起事端,是以主上的意思是...”
“这庸城愿以燕云为主,只是有一个条件...”
众人眼中惊骇难掩。远在千里之外,季晏竟然已经将局势料想的一清二楚。
顾昭想要城池可以说是十分大胆,今日以前几乎没有人想到顾昭真能要来城池...
若没有豫州与燕云两地向埕州宣战,恐怕这庸城也不会被黄刺史忍痛割掉。
三城之中云宏二城季晏根本未曾提过...只对庸城有了决断。
可见季晏先前便已经算到仅有庸城可被拿下,甚至算到了顾昭的能力与黄刺史的妥协,将在场每人的心思都了解的一清二楚。
什么是运筹帷幄...不过如此...
黄刺史忽然心中惊出一身冷汗,他自认对人心权谋的琢磨已经很是厉害,但如今方才知晓还有甚者,目光望向远处一脸惊愕的黄荣。
黄刺史眉眼一片狰狞,心中暗暗下了个决定...
“什么条件?”
见黄刺史半天没说话,李助按捺不住问道。
“燕云为主,我豫州为辅,豫州希望庸城主事之人为锦安县主,其余人手任由折大将军安排。”
“届时县主婚嫁,便承接庸城为辅,豫州可再派主事之人。”
此言一出,众人在望向顾昭的眼神都变得古怪起来。
不同于先前的忌惮,此时却是诧异中夹杂着几分说不清道不明的艳羡。
季晏此举无疑是相当于放松了对庸城的掌控,全为顾昭铺路...
哪怕地盘再小,甚至还要受到燕云的辖制,但顾昭却已经有了一份依仗,哪怕是为了面子,庸城众人都不会看到顾昭再被欺辱...
退一万步,顾昭即便是婚假后退辅职,庸城也仍会是她的倚靠。
顾昭究竟用了什么手段,能将季晏拿捏的团团转。
有了庸城,今后谁还敢在说她顾昭只是个区区后宅贵女...
顾昭嘴巴长了长,哪怕明知季晏会有所退让,但流云的话仍然她一时惊骇莫名。
折世子闻言默默起身。
“此城是昭昭争取来的,让昭昭主事也是理所当然。季司马所言有理。”
一句话直接堵住了文大人到嘴边的话语。
黄刺史直恨不得将先前的话给收回肚子里,想要再出言问难,却又在话到嘴边堪堪停住。
他的每个反应几乎都被季晏算的一清二楚,并已经有了应对之法,他若在为难简直就是送上门去。
强忍住心中的恨意,黄刺史手下的毛笔几乎要嵌入竹简。
...
庸城。
“县主,如今正值灾年...庸城内本就混乱,您该等等再来的。燕云之地的将士马上赶到战场...您如今怎生还有心情来庸城...”
流云有些不赞成的跟在顾昭身后。
他堂堂护卫统领先如今活的像顾昭身侧的普通小厮。
“若是真要一座城池,即便要不来云宏两城,要平城,海城这等稍微禾田多些的城池也好啊...”
“庸城一向薄产,素来都是被流放罪人的地方,实在是...”
不值得...
流云就差将可惜两字写在脑门上。
顾昭嘴角弯起一抹真心的笑容,声音中都透出几分轻快。
“我要的便是罪人!”
“有的人...是可以影响一场战局的...”
顾昭意味深长的看了眼流云,率先向庸城有名的贫民窟走去。
“县主!”
流云眉头紧锁,唤不住顾昭只得埋头跟了上去。
“您万金之躯,如何能够来得这样的地方。”
庸城本就苦寒,如今正值灾年,贫民窟内几乎无处下脚。
腐朽的气息不用刻意去闻便已经冲入鼻腔,饶是流云一迈进去也是一阵不适。
“您想要找什么人,我去为您寻来。”
流云看着面前的一片污泥,在看看顾昭的绣花织金百锦鞋,开口说道。
“不必,既然要主理此城自然该了解城内的情况。”
顾昭摆了摆手,稳稳踏过面前的污泥,面上的笑容分毫未变,仪态气度仍然暗自心惊。
仿佛面前的不是什么污泥,而是厚重的典仪台阶。
为了今日的效果,顾昭今日难得的梳理了一番,一看上去便是世家贵女的模样。
雪中送炭...自然该让对方觉得自己越尊贵越感恩戴德...
七拐八拐,顾昭行到巷子最深处的一处院落前站住了脚步。
即便是站在门口顾昭都能听见里面老人剧烈的咳嗽声与孩童的哭闹声。
不顾身后众人的劝阻亲自上前扣门。
“谁啊...”
一声疲惫中夹着几分沉郁的嗓音响起。
分明是青年人的嗓音,声音却沧桑的好生经历了世间的艰险磨难,却透出一股诡异的沉稳。
“燕云顾昭求见。”
“顾昭...顾昭是谁?祖父可识得?”
青年小声说道。
半晌,青年才缓缓走到门前,将门栓取下。
“姑娘想必是走错了...”
对上顾昭精致的面容,青年眼中却无一丝涟漪,仿佛面前的不是容貌倾城的少女,而是路边最不起眼的一块顽石。
“我没走错,我是来寻你的...贾大人...”
“姑娘寻错人了...这里无人姓贾...”
青年仍旧木着一张脸,抬手便要将门关好。
顾昭抬手轻轻挡在门上,面上的笑容愈甚,黑曜石般的眸子宛如能够洞穿人心。
“我不信你不知晓我是谁...”
“你若真无意,便也不会来为我开这个门了...贾学士...”
“何必自欺欺人呢?”
贾恒动作一滞,随即木讷的眸子终于动了动,眼神扫了眼身后病的病残的残的一家老小。
忽然苦涩一笑,眼中多了几分自嘲与寞然。
“什么都瞒不过县主...人在落魄之时端身份都这般可笑...”
“想不到我贾家落难至今,第一个上门的却是县主...”
顾昭自顾自的向前走去,经过老者身边停下,搭上了老者的脉搏。
“贾老太公身体还算硬朗,不过是普通的咳疾,抓几服药便好了,怎的拖成这个样子...”
贾恒笑的越发苦涩。
“谁人不知我贾家犯的乃是塌天的大罪,哪有大夫敢冒着触怒天颜的风险上门...也没有药房肯扯上干系...”
“不怕县主笑话,所谓的文人风骨在几两药材面前简直不值一提,可笑我方才还在那里存着一点小心思试探县主。”
顾昭张口欲要解释,贾恒却摆了摆手,对顾昭郑重躬身行礼。
“县主不必多说,贾家落难至今世人皆与我贾家撇清干系,您肯上门便足以说明您的诚心。”
“贾恒如今不过一届罪民,若您肯冒险予我贾家一个翻身的机会,贾恒愿赴汤蹈火...以报县主大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