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控制了颜青那么多年的麻大顺终于死了,可是她依旧没有办法绕开笼罩在村子周围,如同迷瘴一般的树林。
而且……
看着襁褓里哇哇哭着的小儿子,和站在门口眺望着远方的大儿子,颜青想到了早上村长老婆送尸体回来时的话。
“大顺媳妇啊,姐也知道你不乐意待在俺们村里,当年就想过跑掉的。可是你自己也体会过了,俺们村里想出去啊……”她摇了摇头,“出是出不去的。”
“再说,大牛二牛是俺们村里人的种,是离不开村子的,如果硬要离开这里,他们可能会没命哦。”
她微微压低嗓音,语气中掺杂了些许威胁含义:“你是想让这俩娃死在外头,还是想让他们没了爹又没了妈?”
颜青知道在这个村里,孤儿会有什么样的后果,所以她犹豫了。
尽管这两个孩子并不是她因为爱才生下来的,可他们的出生带来的激素变化却是实实在在影响了颜青的,那种天生的母爱也让她无法抛下这两个孩子一走了之。
种种原因叠加在一起,最后颜青也没有离开这座山村。
日子一天天的过去了,两个孩子也逐渐长大了,大牛继承了他父亲麻大顺壮实的身材,同样也成为了村子里的猎人。
颜青以为自己今后的日子就会像是之前的每一天一样,继续被困在这座小村子里,丢失自己的姓名,成为“大顺媳妇”“大牛\/二牛妈”,等到百年后,再作为孝子贤孙们展现孝心的对象,因为生了两个儿子被埋进某人的祖坟里。
可就在这时,村子里来了一伙人。
那是一伙外乡人,不仅仅是这个山村以外的人,从他们的装束看来,他们甚至不是附近城市的人。
为首的人穿着一身便捷行动的夹克,身上还背着行囊。
他们是在一个午后突然出现在村口的,一行大概十几个人,每个人的穿着都几乎一样,在他们的胸口还有个特殊的图案。
“特殊的图案?”李霁突然敏锐地坐直了身体,目光灼灼地盯着颜青,她隐约觉得这伙人、这个图案所代指的或许会和这个副本世界有着决定性的联系。“是什么样的图案?”
“是……”颜青皱着眉回忆着,永寿沾了沾口水,在桌面上画了起来。
那像是三个圆形彼此交叠垒在一起,形成了一个“品”字结构,可如果仔细看的话,那个“品”字每个口中间都还有一个点,像是三只眼睛一样。
“我听他们的意思似乎是什么矿产勘探队……”
“勘探队?”李霁重复道。
“对,他们说需要一个对山上很熟悉的本地导游,就找来了我们家。”
“可是村子里不是一直很排外?为什么会愿意帮助他们?”
“起初确实是的,村子里对这群外来的精壮男人们相当排斥,直到他们去了了村长家。”
当时的村长还是现在村长麻大丰的父亲,他已经年近80岁了,思想很古板,对于这群来历不明的外乡人,他并没有什么好脸色,还一个劲想让村里的青壮男人们把他们赶走。
可也不知道他们对门口看守着的麻大丰说了什么,麻大丰再进了一趟屋里后,就客客气气地把这群人请进了房间。
当这群人再次出现在村民们眼中的时候,就开始在村里寻找着能够带他们进山勘探的熟手村民了。
而大牛又正是村子里技艺最娴熟的猎人。
这些人找上了门,为首的那个平头男人坐在椅子前,看上去四十多岁的样子,虽然沧桑,但却显得很干练。
他对大牛说,他是从山外面来的,为了某件事要进山去调研。
大牛并不乐意,因为当时的颜青正在生病,弟弟也才刚满十岁,正是顽皮的年纪。
他们很早就没了父亲,不能再失去母亲。大牛拒绝了他们,但是向他们重新举荐了另外一个猎户。
可不知为何,那个男人在盯着大牛看了好久,还是继续坚定地要求由大牛担任他们的导航。
原本大牛已经有些不愉快,他不明白为什么这些人盯上了他,他甚至做好了下逐客令的准备。
可就在这时,男人开口说出了一个令大牛犹豫地条件。
“据我所知,你娘一直都很想下山吧?”
是的,和不想让娘离开自己的二牛不同,大牛有记忆的时候是见过爹殴打娘的,每当娘试图靠近村子边缘,要是被村里人发现了,回家轻则关进地窖断水断粮,重则拳打脚踢。
虽然每次火气过去后,爹都会抱着娘哭诉自己的不是,但是下一次还是会继续“惩罚”。
偶尔他会听娘说起过山下的世界,说起学校、工厂、城市……她的眼神只有在那时才会透露出些许亮晶晶的光芒。
大牛知道,那是娘一直盼望着的东西。
弟弟和自己不同,他出生时爹就没了,娘一个人要拉扯他自然也是很累的,所以经常会请其他村妇帮忙照看。时间久了,难免会听到些闲言碎语,说什么爹死之前娘就一直都想逃出村子,现在爹死了,娘没有当家人管了,说不定明天就跑了。
因此这个弟弟对于娘所期盼的事情不仅不支持,而且相当厌恶,更加不可能愿意帮着娘离开村子了。
那么如果要帮娘实现愿望,只能依靠这些外来人和自己了吗?
麻大牛看向了房间里面还在发着烧的颜青,点了点头接下了这份导游的工作。
可是当颜青病好了,再醒来在家却并没有找到大牛的踪影,不只是大牛,连二牛也不见了踪迹。
她离开了屋子,到外面想去找他们,却发现所有的村民们都聚集在了村子中心的那个岔路口,不知在说些什么。
她循着人群的方向跌跌撞撞地走了过去,结果在人群的最中间,她看到了沉睡着的大牛,嘴角还挂着甜甜的微笑。
大牛的身体上披盖着一件黑色夹克外套,掀开外套,看到的是他的四肢断裂后又重新归拢在一起,还用黑色棉线简单的缝合了几下的尸体。
颜青吓得后退了几步,她不敢相信 ,之前还活蹦乱跳的靠谱长子,也就在她生病的这几天内,突然就变成了这样。
人就是这样的生物,尽管在失去某个人前,脑中并没有觉得,这个人对自己有多重要,自己从来也没有期待过他的降生。
可毕竟也是自己从小一直拉扯到大的,怎么会真的没有一点感情?不只是她,就算是二牛对于大牛的死也都是伤心欲绝。
而从那日躲在厨房门口偷听的二牛口中,颜青得知大牛之所以愿意接这个单子,还是为了实现自己的梦想。
颜青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想的,她趁着夜色来到了村中最大的那棵古树边,并在上面挂上了一条绳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