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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个月后,神蚕谷,静居殿后的竹林沉寂无声,只有风穿林而过,带起细叶连绵震响。

苏长安已经完全康复了,坐在一块青石上,背靠修长竹干,身上覆着灰白练功衣,衣料旧而干净,袖口挽起,露出苍白却骨节分明的手臂。掌心朝上,一缕极细金蚕丝缠绕指间,被灵力牵引着漂浮半寸,悬而不坠。

夕阳从竹叶缝隙间穿落,在他身上打出交错的明暗。那双眼敞开,瞳孔不见,只剩一片空白的死寂,无光、无神,直直朝前。

他坐得笔直,背脊如线,呼吸轻浅而均匀。

蚕丝随他的真气轻震,在空气中悄然展开,犹如一池墨洇水面,缓慢晕开,神识悄然延伸。他“看见”了竹林中微风转向,树叶倾斜的角度,地面草尖的抖动频率。

他举起右手,一缕丝线被拈在指尖。

掌心一震,那丝线猛然起伏,荡出一道无形的波。

振动回荡,他的神识如针般刺入风中。竹叶之间,一只刚跃落的蚕精正扑扇着翅膀,那股微小气涌被瞬间锁定,沿着丝线精准传入他识海。

他唇角轻轻扬起:

“办法总比困难多。”

竹林起风,蚕丝在他掌心震动,传回的不是触感,而是一张完整的空间图。风怎么流、哪一块空气在动、哪一道灵力乱了节奏……就像“雷达式”感知勾勒世界形象,但细节缺失严重——就像你在看一幅印象油画,只能分辨轮廓与流动,人物五官是模糊的,声音才是主观线索。

这种视野有利有弊,虽然看不清楚,但多了一个“感受”的维度。

他安静坐着,黑发垂肩,双眼毫无焦点,却透出一种极稳定的存在感。

眼睛没了,好歹还能“看见”些了。

傍晚的竹林有点吵,风越来越乱,雨还没来,叶子却已经开始摇。

明月仙子负手而来,一身冰蓝云罗长衣,衣袂处绣有银丝纹,流光若动。腰间佩着蚕骨雕玉,质地莹润,步履不疾不徐,入林时脚下落叶不惊。

她站在苏长安身后五步处,目光落在他前方那片浮动的蚕丝之上,那些细若蛛网的丝线在风中悬停不坠,宛如一张无形大网,随风浮动,却又自成秩序。

她静默片刻,才开口:“你自己悟的?”

苏长安偏了偏头,声音淡淡:“不难。”

声音哑得发干,听不出情绪波动。

明月仙子没接话,从袖中甩出三枚小铃,翻掌一弹,落进风里。

铃声叮当,一下落进竹枝,一下落入草丛,最后一枚卡在半空被风偏了方向,滑进石缝。

“听风,是我们谷里的步法基础

她话才落下,苏长安指尖那根蚕丝猛然一震,精准锁定一处空气震荡残留。

“西偏南五度,高三尺,距离不到一丈。”

话说完,他手指一弹,丝线破空射出,正中那枚躲在枝杈之间的小铃。

明月仙子眼角轻挑:“行,能够在神识观察的同时操作战斗,已经很不错了。”

声音温柔,却干脆,毫不虚浮,像是山中泉水落入玉盏,清透而直接。

苏长安收回神识,略偏过头,目光虽白茫一片,却对得准她的位置。

她站在那里,气息平稳,连衣摆都未动半分。

这般冷,他不陌生。

——从那天他救下小度。第一次见她起,就记得很清楚。

第一眼,冷,但——太美了,美得不可思议。

肌肤胜雪,眉似远山,眼如秋水,长发如瀑,一直垂到腰下,身形修长,气质冷峻,站着不动,身边仿佛都凝着雾。

周身带着一种天然的距离感。

她的冷,不是矜持,不是做作,不是防备——是被美逼出来的孤傲。

这种女人,不冷都不行。

她的美,不染人间烟火,干净到极致,却又能在你第一眼看见时,让人心脏骤停,难以移开视线。

不是凡艳之姿,也不是妖媚倾城。

仿佛本不该生在人间,而是某位仙女犯了私心,偷偷在人世间落下的一道影子。

离得越近,越不真实。

他原以为她对谁都一样,对他这个外来者尤甚。

可这些天相处下来,他改观了。

她确实高傲,也确实冷清。但她不会虚伪,也从不多言。她做什么都一针见血,替他换药、磨药、送药材,从不交代,也不邀功。

苏长安不是没心的人,只是习惯了不说。

——她肯弯腰,他便记得她低头的这一刻。

“再过几日我就走了。”

他从身侧拿出一本厚册,书页边角卷翘,是反复批改过的痕迹。

“我住在谷中的这些天,一直在思考你们的‘碧霞寒症’。”

说着,他手腕一翻,那本文策以极稳的弧线飞出,精准落在明月仙子手中。

“里面写了一些我目前能想到的治疗思路,还有几项你们现在就能调整的改善发病几率的行为。”

“至于值不值得试……你们自己判断。”

明月仙子接住那本文策,目光一动未动地落在苏长安脸上。片刻后,她垂眸翻开封页,指尖顺着密密排布的字行滑过。

苏长安的声音重新响起:

“这本策,不是治病的方子。只能算是我的观察和思路。你要是信我,就按上面写的去做。”

“等你们记录的数据够了,我会回来。

“到时候,也许能彻底解决这个病。”

明月仙子的手僵了一下,视线落在那本册子里细致列出的内容上,瞳孔悄然收紧。

“染布的水和生活用水必须完全分离。”

“每一类食物的摄入比例、摄后反应需详细记录。”

“两排矿石粉末、灵药粉末的名称,一一编号,让每位女子的滴血与其单独反应后做记录……”

这些要求看上去没有一条是“治疗”,更像是杂乱的前期研究操作,甚至有些荒诞。

她下意识抬眸,想问一句“你凭什么认为这能解决问题”,但嘴还没开,耳边忽地响起一串熟悉又坚定的话:

——“答应他。”

是白绫娘子的声音,带着一种毋庸置疑的从容。

明月仙子垂下眼帘,手指停在文策一页末尾,静默良久,然后轻轻点头。

苏长安没有多说什么,转身离开。

他的背影逐渐远去,站姿笔直。

明月仙子望着他的身影,脑海中突然浮现一种熟悉感觉。

~冰山,从不融化的冰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