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结束训练,换好衣服准备出发时,栎已经蹲在更衣室门口,像个等人下班的保镖。
“又不是你要去。”琳梵背上包,低头看着它,“你凑什么热闹?”
栎站起来,跳到她肩膀上坐好,一副『我没说要去,但我会跟着』的表情。
琳梵:“……你能别靠那么紧吗?”
它尾巴绕了她一圈,圈得很慢,圈完之后继续面无表情地坐着。
“……”
她叹口气,“行吧,我唤出的究竟是绪宠还是我的命根子啊?”
栎不答,耳朵一动,低低哼了一声。
像是在说:『少废话,走吧』
……
格伦哈外头的雪没停,琳梵撑着伞,熟门熟路地绕过前庭,走进医院那一栋熟悉的白墙楼。
她没穿校服,换上了带帽的大衣,看起来和平常的学生没什么两样。
医院前台的小护士看见她来了,立刻点头笑了一下:“琳梵,来了啊。”
“嗯,还是老时间。”她把随身证件掏出来,轻车熟路地递过去,“今天早点。”
护士接过登记,手指在记录板上一滑,忽然随口问了句:“你姐姐呢?没一起来?”
笔尖轻轻一顿,琳梵动作没有太明显的变化,只是抿了抿唇,没说话。
前台意识到自己好像说错了什么,愣了一下,连忙补了句:“不好意思,我……我没记清楚。”
“没事。”她语气很淡,把手伸回来,接过证件,“都确认好了吧?”
“嗯,都好了,今天你父亲情绪也挺稳定的。”
琳梵点头,朝里头走去。
她轻轻推开那扇门。
阳光透过玻璃窗落在地板上,暖黄一片,房间里很安静,有一张小书桌、一扇向着湖景的窗,还有一个靠椅。
琳椹坐在那张靠椅上,身上盖着米色的毛毯,低头正缓慢地描着一张画纸。
纸上是没有五官的轮廓人像,线条重复又细碎,像是下意识地一遍遍重复某个模糊的记忆。
他听到门响,抬头,眼神很温和,像是对一个刚刚走进花园的小动物表示欢迎。
“……我回来了。”琳梵声音很轻。
他没有说话,只是看着她,温柔地笑了一下。
琳梵走过去,蹲在他身边,动作像已经无数次练习过那样,自然地把毛毯帮他盖好。
“今天训练得很累。”她说着,轻轻地把额头靠在了他的肩膀上。
那一瞬间她闭上了眼。
她并没有说太多,只是靠着。
靠了好几秒,她才闷声说:“我有绪宠了,叫栎。脾气很差,跟阴影简直没法比…”
他听不懂她说什么,只是低头,看着她的发顶。
然后他抬起手,缓慢地落在她的肩头,很轻,很慢,像是在确认触觉,又像是记忆在某个遥远的角落微微闪了一下。
“我……现在也能控制绪量了,甚至快要拥有心涌了…”她继续说,声音有点哑,“虽然还是会暴走……但今天老师夸我了。”
“我不是很想继续学那些东西,但我还是学了。不是因为我想变强,是因为我不想再被卷走了……”
“母亲的那个项链似乎是压制情绪的……还好释放极端情绪时我在梦魇域,不然真的不知道会发生什么……”
琳梵的声音慢慢低下去。
他一直没说话。
只是在她停顿的瞬间,点了点头,很轻,很缓,但坚定。
她愣了一下,抬头去看他的脸。
琳椹依旧带着温柔的神情,像在听故事的孩子,眼里没有熟悉的神采,但却有一种让人无法忽视的静意。
“……你知道我是谁吗?”她小声问。
他没有立刻回答,只是像是下意识地说了一句:“你是……临挽的……”
声音轻轻的,很慢。
临挽……
她的母亲。
琳梵低下头,不知道自己是在笑,还是在发颤。
“是啊……我是她的女儿。”她哑着嗓子说,“我也是你的女儿。”
他点头。
没有勉强,也没有多余的语言。
只是很温柔地点头,像是回应了某个他不需要理解的真相。
……
旁边的小沙发上,栎蜷成一团,坐姿标准,耳朵却一直动个不停。
它能感受到琳梵情绪的潮水,那种带着隐忍的心酸、无法解释的依赖、被记不得却还想靠近的纠结。
它烦得尾巴都炸了三次,但最后还是没扑上去。
只是盯着他们,爪子一点点压在垫子上,一副『要不是有这老头在,我早把你抓一顿』的表情。
琳梵感受到了,她低头朝它笑了笑,眼角红着,却带点调侃。
“你要真把我抓了,我看你还能不能睡我胸口。”
栎白了她一眼,耳朵往后一压,像是在说:『你敢提这个我就直接换宿主』
她笑了笑,没再说话。
只是把脸埋在父亲的毛衣肩上,轻轻抱了他一下。
像是对一个不会回答的存在,表达一种不图回应的倾诉。
父亲的手搭在她背上,依旧轻柔地拍了两下。
栎低头打了个哈欠,眼神还很凶,爪子却收回去了。
它想了想,终究没动,只是慢吞吞跳下沙发,坐在琳梵脚边,尾巴在她鞋边拍了一下。
『你哭不哭我不管,』它像是在说,『但别忘了,我在』
琳梵靠在琳椹肩头的动作停了几秒后,慢慢直起身来。
她低头,看着他手里还未画完的纸,线条模糊重复,是一个没有面孔的剪影。她知道,他画的,大概是母亲。
也可能是琳妍。
也可能什么都不是。
琳梵想说点什么,可是最后她还是把那句话压了下去。
那句:“爸,琳妍已经不在了。”
她没有说出口。
她知道,说了,他也不会记得。
她也知道,他听了,可能只会一脸茫然地看着她,过一会又忘了。
但她更清楚,她不是真的想告诉他。
眼前这双眼睛,是温柔的,也是空白的。
她舍不得把这点温柔打破,于是她只是坐直了身子,勉强笑了一下。
“我下次再来,给你带新的画笔。”她轻声说,“这根笔头都毛了。”
琳椹点点头,像是听进去了,但过了一会又转头看向窗外,露出一个与她无关的笑。那一刻,她忽然觉得自己的影子在窗台上映得特别长。
她从他眼里,看不到自己。
她站起来,整理了一下衣服,又替他把毯子往上拉了拉。
“你要记得吃晚饭。”
“要听护士的话。”
“别站太久……最近降温了。”
她每一句话都说得像平常叮嘱人那样,但语气很轻,没有情绪波动。
只是说,说完,就停。
仿佛说完这些,她就还能是那个一直回来看望父亲的小孩。就还能骗自己什么都没有改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