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逵铁塔般的身躯猛地一推，李仁爱如遭重击，踉跄着向后倒退数步，“咚”的一声，肥硕的身躯狼狈地跌坐在冰冷的石板地上。
他像一只被拔了毛的落水鸡，浑身颤抖，肥肉乱颤，哪里还有半点西夏太子的威严？
“呸！什么狗屁太子，不堪一击！”李逵啐了一口唾沫，轻蔑地扫了他一眼，那眼神仿佛在看一只可怜虫。
大梁的将领们爆发出哄堂大笑，声音如雷霆般响彻大殿，嘲讽之意毫不掩饰。
李仁爱只觉得脸上火辣辣的，仿佛被人狠狠抽了一巴掌，羞愧、愤怒、恐惧，种种情绪交织在一起，让他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他想反驳，想怒骂，可是看着李逵那凶神恶煞般的面容，所有的勇气都瞬间消散，只剩下无尽的恐惧。
耶律南仙心疼地看着自己的儿子
她费力地将李仁爱扶起，低声安慰了几句，带着他退出了大殿。
片刻之后，李仁爱重新回到大殿。
他的头发被耶律南仙重新梳理过，试图遮掩之前的狼狈，只是……
那发型实在有些滑稽。
原本一丝不苟的发髻，如今却歪歪斜斜地耷拉着，像是被人随意糊弄了几下，反而更显窘迫。
大梁的将领们再次爆发出大笑，这次的笑声更加肆无忌惮，仿佛要将所有的嘲讽都倾泻而出。
李仁爱面色涨红，屈辱感如潮水般涌上心头。
他紧紧咬着牙关，竭力控制着自己的情绪，不再像之前那样激动。
他知道，反抗毫无意义，只会引来更多的羞辱。
他认命了，彻底认命了。
他抬起头，眼神空洞地看着前方，仿佛一具行尸走肉。
“噗嗤……”
一声轻笑在人群中响起，虽然声音很小，但在寂静的大殿中却显得格外清晰。
李仁爱猛地转过头，想要看看是谁在嘲笑自己，却发现所有人都面色平静，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那是谁？
李仁爱的心中充满了疑惑。
“二位，请入座吧。”晁雄征淡淡地开口，指了指大殿角落里的两个空位。
那位置偏僻，与其他兴高采烈的大梁将领们格格不入，仿佛是专门为他们这些降臣准备的。
耶律南仙不动声色地拉着李仁爱走过去，默默坐下。
她知道，这是晁雄征在给他们一个下马威，也是在警告他们，不要妄想在这里得到任何优待。
“按照我大梁的规矩，降臣是要被押送到东京去的。”晁雄征的声音再次响起，冰冷而无情，“当然，二位身份特殊，可以免去枷锁之苦。不过，此去东京，无功无赏，二位可有异议？”
“没有，一切听从太子殿下安排。”耶律南仙低眉顺眼地回答，语气中听不出任何情绪。
李仁爱则像一尊泥塑的菩萨，呆呆地坐在那里，没有任何反应。
晁雄征满意地点了点头，不再理会这对母子，转过头去，与众将继续谈笑风生。
大殿中央，一群身着艳丽服饰的舞女翩翩起舞，她们的身姿曼妙，舞姿婀娜，每一个旋转，每一个跳跃，都充满了异域风情。
悠扬的乐声在殿内回荡，如梦似幻。
大梁的将领们看得如痴如醉，纷纷拍手叫好。
就连那些党项降将，也忍不住被这美妙的舞蹈所吸引，暂时忘记了亡国之痛。
唯独李仁爱，对眼前的这一切毫无兴趣。
他的目光呆滞，机械地往嘴里塞着食物，仿佛只有这样才能填补内心的空虚和恐惧。
烤羊腿的油脂顺着他的嘴角流下，沾满了他的衣襟，他也毫不在意。
耶律南仙看着儿子这副模样，心中一阵酸楚。
她轻轻地叹了口气，将一块手帕递给李仁爱，示意他擦擦嘴。
李仁爱接过手帕，胡乱地擦了几下，又继续埋头大吃起来。
烤肉的香气、醇酒的甘冽、丝竹的悦耳、舞女的娇媚……
这一切，构成了一幅奢靡而又荒诞的画面。
亡国之君的落魄，与新朝新贵的得意，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这羊腿……真香啊……”李仁爱喃喃自语，声音低不可闻，如同梦呓，似乎终于品尝出了味道。
耶律南仙看着他，眼神复杂，正要开口。
“儿啊……”
“儿啊，看开些吧。”耶律南仙的声音低沉而沙哑，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这大殿之上，又有几人不是归降之人呢？就连那些党项将领，不也一样选择了臣服？”
李仁爱猛地抬起头，他想要反驳，想要怒斥这些背叛者，可话到嘴边，却又硬生生地咽了回去。
他想起了自己，想起了自己被李逵一拳打倒的狼狈模样，想起了自己为了活命而跪地求饶的屈辱。
他有什么资格去指责别人？
他自己，不也是一个可耻的投降者吗？
“趋利避害，人之常情。”耶律南仙似乎看穿了李仁爱的心思，轻轻地叹了口气，“这世道，本就是弱肉强食。我西夏国力衰微，兵败如山倒，又岂能苛求人人都有殉国之志？能活着，总比死了强。”
李仁爱沉默了。
他缓缓地低下头，将一块烤羊腿塞进嘴里，机械地咀嚼着。
羊肉的膻味和油脂的腻味混合在一起，让他感到一阵反胃。
可他还是强忍着咽了下去，因为他知道，这是他现在唯一能做的，也是他必须做的。
只有活着，才能有机会……
才能有机会……
至于有什么机会，他现在也说不清楚。
“夫人说得轻巧！”一个粗犷的声音突然插了进来，带着浓浓的鼻音和一丝不满，“我等投降大梁，可不是为了苟且偷生！而是为了我党项一族的未来！”
李仁爱和耶律南仙同时转头望去，只见仁多保忠正瞪着一双铜铃般的大眼，怒视着他们。
他那张饱经风霜的脸上，此刻布满了愤怒和不屑。
“仁多将军此言差矣！”李仁爱冷笑一声，眼中闪过一丝讥讽，“什么为了党项一族的未来？说到底，还不是为了自己的荣华富贵？卖主求荣，还说得如此冠冕堂皇，真是可笑！”
仁多保忠勃然大怒，猛地一拍桌子，震得桌上的酒杯都跳了起来。
他那双布满血丝的眼睛死死地盯着李仁爱，仿佛要将他生吞活剥一般。
“你！”仁多保忠粗重的喘息着，胸口剧烈起伏。
“够了！”耶律南仙一声低喝，打断了仁多保忠。
她缓缓的站起身，冷冷的眼神扫过二人，一股无形的威压弥漫开来，那是长久身居高位所养成的气势。
“我们现在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给党项一族留存元气，你们……”耶律南仙语气一顿，目光锐利地扫过两人，上位者的威严瞬间压住了即将爆发的争吵。
仁多保忠梗着脖子，粗声反驳道：“元气？哼！嵬名氏一族这些年穷兵黩武，将党项儿郎的性命当作儿戏，如今国破家亡，还有什么元气可言？若不是他们……”
“若不是大梁趁火打劫，我西夏又怎会落到如此地步？”李仁爱涨红了脸，肥胖的身躯微微颤抖，打断了仁多保忠的话。
他猛地灌下一口酒，辛辣的酒液顺着喉咙滑下，却浇不灭心头燃烧的怒火。
“我嵬名氏一族为党项浴血奋战数百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如今落魄至此，还要被你这等叛徒羞辱，真是岂有此理！”
仁多保忠怒极反笑，“叛徒？我仁多保忠对党项忠心耿耿！是谁一意孤行，非要和大梁开战？是谁不听劝阻，执意攻打兴庆府？是谁葬送了数万党项勇士的性命？如今大梁兵临城下，难道要我等束手就擒，白白送死吗？归降大梁，是为了保存党项的火种，是为了日后东山再起！你这昏庸无能之辈，懂什么叫做大局为重？”
仁多保忠的声音在大殿中回荡，掷地有声，震得李仁爱哑口无言。
他张了张嘴，想要反驳，却发现自己找不到任何理由。
他颓然地坐在椅子上，眼神空洞，仿佛失去了灵魂。
“够了！”耶律南仙再次厉声呵斥，打断了仁多保忠的慷慨陈词。
“如今说这些还有什么意义？胜者为王败者寇，这是亘古不变的道理。我们现在要做的，是保存党项的元气，而不是在这里互相指责！”
仁多保忠深吸一口气，努力平复着心中的怒火。
他知道耶律南仙说得对，眼下最重要的，是如何在乱世中保全党项一族。
他看向耶律南仙，沉声道：“夫人有何妙计？”
耶律南仙并未直接回答，而是将目光投向大殿中央歌舞升平的景象，她缓缓开口，语气低沉而坚定：“西夏虽亡，但党项的儿郎还在。只要我们……” 她突然停住，转头看向仁多保忠，压低声音说道：“将军，借一步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