建筑后有一个花园，和【光之庭院】一样，长满璀璨夺目的植物，华贵的让人睁不开眼。
两张长椅上分别躺着俩人。
如女术士所言，一个是秃头，一个是大妈，或者大姐，反正是有点儿年龄的。
暖黄色的光洒在俩人脸上，给整个画面增添了一丝温馨感。
“来客人了。”女术士机械般说道。
长椅上的俩人懒洋洋地扭过头，不约而同眯起眼打量了一阵，又不约而同坐起来，张大嘴，吃惊的说不出话来。
女术士问：“他是那人，是么？”毫无起伏的语调，不知道是在问，还是在陈述。
看来是听过简阳的一些传闻。
“大妈，我没看错吧？！！！”秃哥噌地站起来，试探地往前走了两步，又快速地退回到大妈边上，半蹲着身子语气夸张地问着。
大妈一巴掌拍在他后背，“啪”地一声脆响，听着就疼。
“你说呢！”大妈吼他一声，然后立马跑到简阳面前，绕着他转了一圈，边走边“啧啧”地赞叹，“好家伙！你这死小子还知道回来？！”
在她的巴掌拍到简阳后背之前，他一扭身躲开了。
女术士已经得到了答案，又把视线转到了一旁的方羽身上，打量了一阵，歪着头似乎在思考什么。
“卧槽？卧槽！不是、不是哥们儿？你啥情况啊？”秃哥也快步走过来，在简阳手臂侧边用力地拍了几下，发泄情绪似的。
简阳也没阻止，就任他这么一个劲儿地拍打。
“哎那俩丫头呢！快把她俩喊来看看啊！”大妈扬声冲女术士喊道。
“她俩不在。”简阳帮忙回答了。
“嗯，不在。”女术士重复一遍。
“啧啧啧……”大妈毫不在意地微仰着身子，眼神上上下下扫视一遍又一遍，“好，挺好，没变，还是这副模样！”
秃哥提起简阳一条胳膊，捏了几下，“这肌肉，这手感，是没变哈！”
简阳抽回胳膊，习惯了似的，“进度如何了？”
“咋一见面就提这个啊！”秃哥摆摆手。“先说说你都啥情况啊？Jane说你有事要处理，连个招呼都不跟兄弟们打就不见人了！我们还以为你都……”
“别说这种话！”大妈一巴掌拍在后背打断，“回来就好！不管怎么说，人没事就好啊！”
秃哥扭着胳膊摸了摸后背，龇牙咧嘴倒吸几口气，“是是是……那你到底啥情况啊？”
“没啥情况。”简阳一本正经地回答道。
秃哥刚想张嘴，眼神偏了一下，扫过一旁的方羽，把话吞了回去，停顿了一下才意有所指问：“不给介绍介绍？”
简阳转过头看向方羽，示意他自己说。
“你好，我叫方羽，羽毛的羽。”方羽还是这套词。
秃哥和大妈的眼神在方羽身上巡了一圈又一圈，盯得方羽都有点儿发毛了。
大妈才微笑着点点头，“好啊！“
秃哥也露出一个意味不明的笑，随即一副欣慰的眼神看着简阳，“好啊，挺好的，你能想得开就好……兄弟替你开心！”
简阳没啥反应。
方羽却明显地露出疑惑的表情，脑子里回放着这句话，抽丝剥茧地试图理解其中隐藏的含义。
大妈走过去，打断了他的思考，拉着方羽查起户口，多大了？进来多久了？咋认识的啊？……
这算是娘家人的盘问么？
这……这没准备过啊！
方羽看向简阳，无声地作出口型，就一个字——救！
简阳眼睛眯起，嘴角噙着坏笑，手环在胸前，身体微微仰着，就这么好整以暇地看着。
方羽使劲瞪着他，用眼神暗暗威胁。
“她俩去哪儿了你们都不知道么？”简阳总算是开口了，问完还冲方羽挑了一下眉头。
方羽松一口气，白了他一眼。
边上的一束目光好奇地落在自己脸上，他冲女术士挤出一个笑。
对方却并没有以正常的社交礼仪回应，而是继续歪着头，毫不隐藏自己的情绪，好奇地盯着。
方羽甚至能从她的脸上看出一些心理活动。
她是真的很好奇方羽的身份，来历，甚至和简阳的关系，还有点儿别的什么。
“不知道不是很正常！”秃哥摊摊手，“她俩又不用跟我们报备行踪。”
“那你们现在进度如何了？”
“你回来这么大的事，咱们先合计合计怎么热闹热闹！这地都多久没活人气了？你看看那俩丫头一个死板，一个严肃，这公会给她俩带的！没一点儿鲜活气儿！”大妈一把拽着简阳就要往楼里走，“快！给我把东西备上！乐呵乐呵！”
“你三天前才借口给秃哥过生日办过party。”女术士平直的声调拆穿。
大妈被堵的哽了一下，“过生日你们一个个的还不都是一副死人脸！看着就没兴致！”
女术士点点头，“您说了算，我去准备。”
大妈一巴掌拍在秃哥背上，“你去看着！他们准备，我可不放心！”
“得！我去！”
人走了之后，大妈又看了会儿方羽，冲他露出一个和蔼到有点儿毛骨悚然的笑。
“您也歇会儿吧！”简阳推着她的手臂把人送出花园。
大妈还不忘扭头嘱咐：“别乱跑啊！给你俩接风！”
简阳回到花园，方羽正坐在长椅上，仰着脸看着建筑的顶，不知道在看什么。
回神的时候，不知道简阳这么盯着他看了多久了。
方羽笑笑，“挺热情的……”
“大妈和秃哥也算是【Vivere】元老级别的了。”简阳解释了一句。
只是不知道在解释什么。
是想表达自己也是元老级别么？
按照沈燃说的，他们四个，沈燃、viper，方羽和简阳是一起进入永恒之地的，那简阳怎么会和【Vivere】的元老成员这么熟？
总不能是他天生就讨人喜欢吧？
“你……娘家人么？”方羽停顿了一下问。
简阳顿时失笑，这说法倒是让他用上了，也是万万没想到会有这么一天。
无伤大雅，随他叫吧。
“我很早就进来了，比他俩更早……”简阳坐在方羽身边轻声道，轻的抓不到。“你猜到了吧，【Vivere】创立之初，我就在了。”
方羽已经没有多少惊讶了，低低应了一声。
是猜到了，刚猜到的。
方羽很难理解，为什么非要像挤牙膏似的，就不能干干脆脆一次性说清楚么？
永恒之地有规定，话不能一次说完是么？
“Viper说的对，我还没她会讲故事呢！”简阳苦笑一下。
“这次又准备找谁来给我讲？”方羽语气不是太好。
“我自己来吧。”简阳叹了口气，“那时候这里外来者还没几个，我和几个……就是Jane他们，一块进来的，刚开始是跟着【先锋军】，后来……就脱离他们自己成立公会了。”
“为什么要离开【Vivere】？”方羽不是太关心他们是如何成立的，大致猜得到，无非就是观念不合，另立山头。
“当时有一个非常困难的副本，也就是后来设定为地狱难度的副本，当时……死了很多人……”简阳的声音逐渐变得有些缥缈。
方羽听得出，他不想回忆起那时候的事情。
或许是因为接受不了队友的死，他进入了梦境之地，可能是还不清楚如何操作，又或者是太迟了，他没能像复活方羽似的救回那些队友。
重新来过，遇到了方羽、沈燃和viper。
大致如此吧……
方羽轻轻地把手覆在他的手背上。
简阳反手握住他的手，捏了两下，眼神变得清明了一些。
“我估计Jane和小仵作就是去梦境之地了。当时我离开之前，跟她俩也说了了我要去梦境之地，不过我当时也不是完全确定我的想法是否正确，也是经过了一番波折才成功的。”简阳扣住他的手，紧紧的握住。
方羽唇边勾出一抹笑意，“这么急着让我见你娘家人啊？”
简阳无奈又挂满笑意地扭头看着他，轻轻拽了一把，唇瓣碰在一起，马上又分开。
“她俩其实也没大妈说的那么冷冰冰，只是在这待的久了，情绪起伏要比平常人，平缓一些。”
“她俩知道你说她们已经不算正常人那些话么？”方羽调侃问。
“这事吧，她俩认不认的，事实明摆着呢，狡辩也没啥用。”
行，那就看看她俩知道了会不会找你算账吧！
说是乐呵，但就【Vivere】里这群人的状态来看，真是半点乐趣都感受不到。
确如大妈所言，这里的人像是一群行走的尸体，脸上挂着麻木的神色，仿佛情感早已被时间碾成了灰烬。彼此之间的交谈也寥寥无几，就算有话，不过是干巴巴的应付，连温度都显得奢侈。
秃哥和大妈却一反常态，拉着简阳东一句西一句地问个没完。简阳刚想正儿八经地探听点什么，立刻被他们三言两语打岔过去，好几次话头都像断线的风筝，飘着飘着就没影了。
方羽则坐在一旁，身边是带他们来的女术士——现在终于知道她的名字叫Ashley。
他们两个插不上那三人的话题，一时之间，气氛显得有些冷清而尴尬。方羽无聊地瞥了一眼Ashley，没想到恰好对上她的目光。
她的眼神直勾勾的，带着点打量的意味，还有一丝让人捉摸不透的好奇。
“你进来多久了？”方羽率先开口，打破沉默。
Ashley并没有直接回答，反而抛出了一个毫不相干的问题：“你是不是觉得我们这里的人都很无趣？”
方羽一时语塞。他本不是这么想的，但这话问得让他有点哭笑不得。
老实说，他真正想问的是：你们【Vivere】的人，是不是都喜欢答非所问啊？
Ashley没有理会方羽的表情，自顾自说道：“自从我加入【Vivere】，像这样大家坐在一起乐呵乐呵的聚会，少说也有上千回了。”
方羽这次是真情实感地吃惊了。
“所以，你能理解我们为什么兴致缺缺了吧。”Ashley语气淡淡，仿佛这是再自然不过的事。
方羽点头。确实，还真是辛苦你们了。
沉默片刻后，Ashley忽然又冒出一句：“我听说过他。”
她的思维跳跃得让方羽有些跟不上节奏，一时没反应过来：“谁？”
Ashley抬了一下下巴，指向上座的人。
哦，简阳啊……她大概是简阳离开后才进【Vivere】的。
【Vivere】众人对简阳的捕风捉影，方羽虽然好奇，但没表现得太过于八卦。
Ashley又若无其事地补了一句：“有个冒昧的问题想问你。”
虽然话里带着客气，可她的神色却平静得像在陈述天气如何。
方羽心里一紧。如果是关于简阳的事，他也只能无奈地说一句“恕难回答”。
然而，Ashley没有给他拒绝的机会，淡然开口：“我听说，他是会长的情人。”
轰的一声，方羽觉得脑子像被雷劈了一下。
他整个人怔在原地，思维瞬间空白，许久都没回过神。
好半天，他才僵硬地挤出一句：“会长是……谁？”
Ashley的语气一如既往地冷淡：“死了。”
方羽以为自己听错了，声音带着一丝颤抖：“【Vivere】的会长？”
Ashley平静地点了一下头，没有任何情绪波动。
方羽像是被人抽空了灵魂，机械地转头，看向正在被秃哥和大妈夹击的简阳。
他不知道自己的表情是什么样的，但肯定不会好看。
很多事情，突然间像是一块块拼图，在脑海里啪嗒啪嗒地拼合起来。
顶层那间房，门前的牌子，那些字……
秃哥和大妈看自己时那复杂的眼神，夹杂着欣慰的笑容，那些意味深长的话……
简阳站在门口时的迟疑和恍惚，解释时的痛苦与不甘……
还有，那双穿过自己，看向远方的温柔目光。
原来，是这么一回事。
怪不得他离开了【Vivere】，怪不得他不想回来，怪不得他不希望自己靠近。
更讽刺的是，简阳进入梦境之地，大概是想找回曾经的爱人，也就是【Vivere】的会长。
可不知为何，他没能做到。
第二次，他却救回了方羽。
方羽的心揪成一团。他想，不知道在那一刻，简阳有没有那么一丝的不甘和懊恼？
有没有对命运怒吼，质问为何第一次会失败？
他茫然地看着简阳，目光里带着些许探寻，却更多的是压抑不住的心疼。
简阳似有所感，抬头与他对视。
那双眼睛里藏着疑惑，还有一丝心虚。
方羽心头一颤，顿时方寸大乱。
他努力扯出一个微笑，但嘴角带着苦涩，连自己都骗不了。
没什么的，谁没有过去呢？
方羽试图这样安慰自己。
可终究还是没能控制住，那股酸意从鼻尖蔓延开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