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众官员里,大部分都是宦海老油条。
一看穿这个真相,他们看傅直浔的眼光都不一样了。
这位年轻的探花郎,原是皇帝的心腹啊!
楚青时的话,也让傅直浔稍显意外——虽然是事实,但他没料到楚青时会在这个场合说。
而楚青时则邀功一般朝明舒看了一眼:本世子这是在给小傅大人通路呢!
明舒:“……???”
短暂的眼神交汇后,吏部员外郎又问楚青时:“所以你们一开始就知道焦成贤心怀不轨?可他究竟要干什么呢?”
这个问题,楚青时回答不了。昨日傅直浔和明舒来找他时,只说依据天象,朔州会发大水,所以要想办法尽快遣散百姓。
他轻咳一声,继续给小傅大人通路:“此事,请傅大人同诸位大人解释。”
傅直浔便将焦成贤试图让一百三十万百姓全都死于洪水的阴谋,三言两语说给众人听。
虽然言简意赅,但要点都提到了。
众人惊愕之余,也很是不解:“焦成贤为什么要朔州百姓的命呢?”
傅直浔回:“其中涉及风水术,还请灵微真人阐述。”
明舒便道:“焦成贤要的是一百三十万百姓的肉身和魂魄,他与他背后之人,要用这些魂魄,完成一个可怕的阵法。”
“至于是什么阵法,用这个阵法又能达到什么目的,只有抓到焦成贤才能得知。”
她话锋一转,“焦成贤虽逃了,可大雨仍旧会落,,黄河、曲江和济水决堤也只是时间的问题。为今之计,是尽快疏散百姓——即便不能让他们离开朔州,也得让他们到地势高的地方去。”
楚青时颔首:“灵微真人言之有理。”
明舒继续道:“我想办法减缓雨势,诸位大人有没有办法降低三条河流的水位,阻止洪灾?”
微微一顿,“即便不能阻止,那就多给朔州的百姓一些撤离的时间。”
工部几名官员窃窃私语。
其余五部的官员则眉头紧皱,治水着实不是他们专长。
吏部员外郎没好气怼工部官员:“皇上委以你们重任,这都生死关头了,你们就没一点法子吗?”
工部侍郎也火了:“治水工程哪是一朝一夕的事?我们才来三天,刚把这里的地形摸清楚,宋大人还出了事,这一时半会的哪有什么法子阻拦洪水?”
吏部员外郎气道:“那你们就从长计议慢慢想,等洪水把朔州都淹了,到时候也不必想了。”
工部几名官员都被怼出了火气,正要开始唇枪舌剑,被楚青时一声喝下:“都别吵了!”
众人立刻收了声。
相比颇为迂腐的工部尚书宋长亮,很明显镇南侯世子的威望更高。
楚青时冷冷地扫了众官员一眼,并没有再多说一个字,可武将的威慑力却莫名让人感到了压迫感。
楚青时将目光落在了傅直浔身上:“傅大人,可有良策?”
傅直浔仍旧简明扼要:“有。”
楚青时语气略急:“请傅大人细说。”
“请世子派人拿一张朔州地图来。”
地图很快被取来。
傅直浔拿朱笔描了一条曲线,此线大部分与黄河重叠,但有一部分却没有:“这是两百多年前的黄河河床,未重叠的一段,是因围湖造田,河流改了道。”
他又在朔州东南处的黄河段画了一个圈,“这里曾经有一个大湖。重新将黄河水引入此地,便能缓解黄河水量对堤坝的冲击,同时,曲江和济水也能顺利汇入黄河。”
他继续在圈外画了一个更大的圈,对楚青时道,“如果这么做,这一圈的百姓必须撤离,否则必死无疑。”
楚青时毫不迟疑地同意了傅直浔的意见:“好,就照你说的做。”
工部侍郎指着黄河与红圈的交接处,却提出了异议:“可这里是山,如何让黄河水穿过山体,流入原来的大湖?”
傅直浔平静道:“用黑火药炸开。”
此话一出,屋子里一片寂静。
楚青时也怔住了。
明舒一时不明所以,直到吏部员外郎不解地问:“黑火药是什么?”
她才明白过来,在这个朝代,火药还未普及。
楚青时神色有些复杂,问傅直浔:“你为何会知道黑火药?”
傅直浔:“我在边关长大。”
楚青时这才想起,傅直浔除了是翰林院编修,也是老定远侯的孙子,军中很多秘密,他是知晓的。
“但此次前来,并没有带多少黑火药。”楚青时实话实说。
“无妨,现做便是。”傅直浔依旧是一副波澜不惊的冷静。
“你会做?”楚青时没法淡定了。
“会。”
众官员齐刷刷地看向傅直浔,目光从最初的惊讶,迅速变换成了然:
他们没有猜错,皇帝派这位年轻的探花郎来,果然是对他寄予了厚望的。
而这位七品翰林院编修,除了一张过分好看的脸,能力似也深不可测。
情况紧急,楚青时当场做了决定,兵分三路:
傅直浔和工部的官员,负责炸开山体,将黄河水引入曾经的大湖、如今的低洼良田;
明舒和孙一修想办法以风水之术,减缓雨势;
剩下的官员,全都去疏散百姓。
各就各位,立刻出发。
白日匆匆而逝,夜幕降临。
一场大雨虽结束了,细雨却未停,仍旧淅淅沥沥地下着,第二场大雨不知何时到来。
明舒带着清虚、陈恩,跟孙一修一起抵达了黄河边。
孙一修明显不信明舒所言:“行云布雨,止雨祈晴,此乃神人之术,风水师再如何强大,也只不过是凡人之躯。”
明舒淡淡回:“孙少监所言,兴许是对的。可眼下也没有更好的办法,不妨一试,兴许有转机呢?”
又道,“治水之事乃是皇命,倘若朔州被淹,且不说你我能否全身而退,即便是可以平安回京,又如何向朝廷交代?”
孙一修无言以对,只能道:“那便按灵微真人的办法试一试吧。”
事实上,能否止雨,明舒也没有把握。
按轩辕十四给她的记忆,是可以实现的。不过,当年轩辕十四布阵时的实力,明显在她之上。
只能尽力而为。
明舒抛开所有杂念,开始布星斗阵。
阵法烦琐,他们四人远远不够,幸好有楚青时调的三百兵力,才勉强够人手。
清虚越布越觉得精妙,不禁问明舒:“这是什么阵法?之前从未见过。”
明舒微微一怔:“星斗阵,虞山派里没有记载吗?”
清虚这才想起在萧家时,他们也曾布过星斗阵里的一个阵法,不过——
“虞山派没有星斗阵的记载。”
明舒不禁又问陈恩:“陈家的记载呢?”
陈恩诚实摇头:“应该也没有。我的风水术虽然一般,但陈家的秘法我肯定都听说过。”
明舒纳闷:虞山派也好,江南陈家也罢,都是数一数二的风水宗派,按理说天下风水术都应该有所耳闻才是,星斗阵这么厉害的阵法,连只字片语的记载都没有?
太奇怪了。
一起布阵的风水师还有一人,可明舒和孙一修着实算不上熟络,便也不问了——毕竟,现在也不是探讨星斗阵奥秘的时候。
也不知是不是他们的星斗阵初见成效,第二场雨落下时,明显小了许多。
明舒、陈恩、清虚以及三百士兵信心大增,再接再厉。
天快亮的时候,傅直浔那边也有好消息传来:黑火药做得很成功,两三个时辰后就能安排炸山了。
至于遣散百姓一事,虽起了几次冲突,但都没有造成大的影响,总体还算顺利。
一切似都跟原定计划同步着。
唯一在意料之外的,就是没有抓到焦成贤。
据追踪的士兵说,黄符飞出五六里地后,突然化为了灰烬,而周围并没有焦成贤的踪迹。
明舒也很是意外。
出现这样的情况,只有一个解释:焦成贤发现了追踪之事,用风水术毁了黄符。
焦成贤他懂风水术?
还是焦成贤身后操纵之人的手笔?
明舒不得而知。
原本想再找法子找出焦成贤,可突如其来的意外却让明舒无暇再顾及此事。
暴雨突然倾盆,水势之大,胜过瓢泼,人往雨水里一站,瞬间就成了落汤鸡。
黄河、曲江和济水的水量毫无意外地大涨。
明舒震惊又诧异:明明星斗阵布得很成功,为何还会如此?
可这个节骨眼上,再纠结这些已经没有意义了。她唯有寄希望于傅直浔那边,能提前炸毁山体,疏通黄河水,避免堤坝被冲毁。
只是,雨太大了,黑火药一旦被雨水淋湿,便无法点燃。
想到这里,明舒毅然放弃了用星斗阵减缓雨势的计划,带着清虚和陈恩赶去相助傅直浔。
路上马车跌跌撞撞,用了比平时多一倍的时间,才与傅直浔他们会合。
如她所料,这么大的雨,根本没法埋火药,更别提点燃了。
“你有法子吗?”明舒站在雨中,问同样浑身湿透的傅直浔。
傅直浔抿紧了唇,并未作声。
明舒看着他,忽然明白了。
幽冥之火不惧水,可以点燃火药,但若驱使,傅直浔定会受反噬而重伤。
“傅直浔,我来,你去布火药。”明舒冷静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