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在门口搬了张桌子写账的,是村里的老会计。
陈方还没往院里走几步,后头就响起一阵阴阳怪气的声线。
“种植基地都搞上了,怎么才写五块钱?打发叫花子也没这么着的吧。”
“都是乡里乡亲的住着,更别提这吴招娣还是你的老相好,就这么不给面子?”
陈龙飞一早就在她家了。
头上顶着一块白麻布帽子。
说是帽子,实则就是两块布缝到一起,往头上一搭。
系帽子的绳头上还别着个红纸裁的葫芦。
这是这边丧事的规矩。
陈方冷眼看着他,“怎么,孙良柱要是跟你关系最好,你出多少钱?”
没想到会被反问的陈龙飞微愣,立刻扯着嗓子说道:“我出了十块!一整张大团结呢,也不枉我们哥俩好一场!”
“哪里跟某人似的,家大业大却是个吝啬的守财奴!”
“也不知道那些钱都给资本主义家小姐用了是什么做派,什么蛤蜊油雪花膏,啧啧啧,谁家正儿八经的农民用这些?”
周围的乡亲越聚越多,陈龙飞说话的声量也是越来越高。
引来不少人驻足看热闹。
吴招娣在院里正中浑浑噩噩的跪着,尖瘦的脸上没有半点神采,“死了,都死了……”
不知道她嘴里嘟嘟囔囔的在念叨什么。
她动作十分机械的往前面火盆里扔着纸钱,冒出一缕又一缕的黑烟。
孙母更是在旁边哭的上气不接下气,“哎哟我这短命的儿啊,咋就白发人送黑发人了,老天爷,你要收就收我的命啊!”
“都怪这克夫的婆娘,要不是你天天跟我儿子打架,气的我儿子早走,怎么会让我连个大孙子都没抱上!”
“我打死你这小娼妇!”
孙母在旁边披着白麻衣,一边说着,一边爬起来朝吴招娣的头发抓去。
吴招娣却好像没有灵魂一般,瘫坐在地上,任由婆婆打骂。
陈万兴身为村长,自然是招呼着大家伙都来了,“你打她有啥用,别再闹出条人命来!”
连忙就让几个人把孙母拉开了。
苏母跪坐在地上,鬼哭狼嚎的声音尖锐无比。
叫骂声穿透寒风,直响彻半个村。
在后头站着的尹红霞和祝婶子对视一眼,也是无奈,“白发人送黑发人,换做咱们也受不住啊。”
陈万兴拧着粗黑的眉头说道:“柱子年纪轻轻的,咋就没了?招娣啊,你可不能让你男人白死。”
“留下什么话没有?”
吴招娣木讷呆滞的眼睛终于动了动。
她看向陈万兴,随后又不动声色的掠过陈龙飞等人,最后落到了站在门侧的陈方身上。
干涸裂出血的嘴唇扯动,嘶哑的嗓音响起:“是陈方杀的。”
“是他杀了孙梁祝,让我守活寡!”
越说越激动,到最后简直犹如困兽嘶吼!
轰——
这话更是在人群中激起滔天大浪,村民无不惊骇的转头看过来。
任谁也没想到这居然是一场蓄意谋杀。
而且杀人凶手就在他们中间!
就连陈方都是一愣,随后气笑了,冷声道:“这屎盆子我可不接,从始至终我连家门都没出过,他死了关老子蛋事?”
尹红霞更是眉头拧的能夹死个苍蝇,“招娣啊,婶子知道你男人没了难受,但也不能红口白牙的污蔑我家方子啊!”
“这搞不好可是要被枪毙的,谁教你这么说话的?良心都被狗吃了不成!”
尹红霞的视线扫过孙母和陈龙飞。
刘强在旁边气的跳脚,“你们这些个都是索命的赤脚鬼啊,凭啥什么脏水都往我方哥身上泼!”
“村长也在这儿呢,好歹都得说说理吧。”
陈龙飞不管那一套,继而说道:“你们咋不问问吴招娣为啥这么说,保不齐人家就有证据呢。”
“这么多人,咋就咬着陈方不放?”
这话更是在人群中激起了不小的反响,村民们议论纷纷,看向陈方的目光无不惊恐慌乱。
原本他周围还有几个婶子和年轻人,现在竟然全都向后退去。
陈方只身一人站在那小片空地上。
身后便是尹红霞和刘强几个护卫队的弟兄。
陈龙飞上前,惺惺作态的说道:“弟妹啊,你有啥委屈就说,大家伙都在这儿呢!”
“陈方不敢拿你怎么样,他还敢杀人灭口不成?”
随后,便一把扶起了吴招娣。
她在又冷又硬的地上跪久了,膝盖直发木,踉跄几步。
满是悲怆眼睛看向陈方,“我有证据可以证明是他杀的我男人!”
“我只求大家伙儿还我一个公道,别让我男人白死!”
吴招娣从前那双乌黑明亮的大眼,再也不负光泽。
她恶狠狠的盯着陈方,好似有什么深仇大恨一般。
陈万兴眯了眯眼,“既然你说有证据,那就拿出来都让大家伙看看。”
吴招娣一把推开了站在旁边的陈龙飞,冲进屋里就拿出一个带血的布包。
啪的一声,扔在地上。
“这里头就是陈方给孙亮柱的买命钱!”
“而且我男人中的毒,深山里头才有,除了陈方带着人能进深山,还有谁有这本事?”
吴招娣声泪俱下,呲牙的嗓子比抓玻璃还尖。
听着直刺穿人的耳膜。
陈方看着地上那染血的布包,眉头逐渐皱起,“我并没看见过这些东西。”
陈万兴作为村长,上前一步,众目睽睽之下打开。
赫然露出了里面被水泡过的大团结,还有几颗子弹。
被子弹压在最下头的,是一块深蓝色布料。
柔软舒服,一看就知道是好布。
陈龙飞跳出来高声喊道:“陈方你他妈有啥好说的,能一次性拿出好几张大团结,这村里就你有这实力了!”
“而且这子弹都是你那双管猎枪里才用的,布料也是你身上常穿的那件,敢不敢把衣裳拿出来,给大家伙看看是不是缺了一块!”
他的叫嚷声让大家伙都朝着陈方侧目看来。
陈方眉眼中狠厉一闪而过,“你说看就看?欲加之罪,何患无辞!”
“我要是陷入你们的自证陷阱,后头又有什么话等着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