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事并非一日之功,短期内不一定会立即回到兰州府,温绮罗便在府城的客栈内开了几家上等的客房。
日薄天光,暮晚的金光落在青石板路上,折射出碎银一般的光泽。
傍晚时分,温绮罗沐浴过后,明溪亭才姗姗归来。他白皙的面皮上浮着一层淡淡的绯色,脚下步履有些不稳,温绮罗嗅到了空气中氤氲的酒气。
“你喝酒了,而且喝了不少酒。”温绮罗略显惊异地看过来,睫毛轻颤,清亮的眼眸里多多少少带了一些惊异之色。
哪怕知道明溪亭是个纨绔子弟、,可他却并非酒色之徒,不管何时见到他,其衣衫上永远只有清洌的香气,还从未有何时像现在这样睡眼惺忪,唯有一双眼睛亮得厉害,如同垂落天际的晚星。
明溪亭唇角上扬,带着几分讨巧的笑意,笑眯眯看着她:“各大酒楼的掌柜对这茶都赞不绝口,不出意外,应该过不了多久就会风靡整个府城。”
他双眼之中坦坦荡荡,带着真心实意的笑容,眼角眉梢荡漾着浓浓的笑意,仿佛由衷为了温绮罗高兴。
温绮罗心神微微一动,心脏像是被他清亮的眼睛烫了一下,为了她四处奔波而不求任何回报,当真值得吗?明明只是一次意外的相遇,却好像邂逅了意气风发的少年郎,其心昭如明月,不曾沾染半生瑕疵。
“何必如此……”温绮罗眼底透着一丝无奈,却更多了一丝柔情,在他们面前,有他们在身后,即便是千险万阻,也不过是踏脚石。所有的障碍,终将被扫平。
心中复杂不安的情绪霎时间被扫荡一空。
明溪亭丝毫不在意,只是快速扇了几下扇子,仿佛这样才能将身上的酒气彻底消散。他捏着鼻子,闻了一下是他的气味,不仅有浓郁的酒气,还沾染了饭菜的香气,他面带几分歉意:“我先去沐浴,身上沾了一身酒气,可别玷污了师父的鼻子。”
“你可用过晚食?”温绮罗抬起眼眸,眼眸中更多了一丝关切。
江知寂好整以瑕地看着他,举着杯子一杯杯饮下杯中酒水,唇边带着淡淡的浅笑,并未将明溪亭一闪而过的挑衅放在眼里。
明溪亭被这冷冽的目光激得浑身一个激灵,他摇了摇头,哪里还敢继续仗着醉意为所欲为,慌张丢下一句话:“用过了用过了,方才在外边便用过了,难得师父这般关心我,我先上楼了。”
说完也不给他人反应的时间,三两步上楼,那背影颇有一番落荒而逃的滋味。
温绮罗目光中闪过一丝复杂,看向江知寂。不知是否是错觉,总觉得明溪亭似乎很害怕江知寂,那模样好像是老鼠见到猫,这二人之间交集甚少,为数不多的交集也不过是因她而起。
她端详江知寂,只见他风雨不动安如山,见她看过来,也只是略微挑眉,漆黑的眼膜里带着困惑:“大娘子为何用这般眼神看着我?莫非还有要是要说?”
大堂之内,再无旁人。
只余下他们二人,灯火如豆,淡淡的茶香萦绕在上空,菜油还剩下不少,科四时谁都没有心情再继续动筷。
温绮罗环起双臂站着,居高临下地看着他,视线扫过他眉眼如画的眉眼,温雅如同江南烟雨,以水墨细细描摹,唇色极淡,温和地对上她的双眼。
还记得上一世沈宴初因为一张俊秀的面容,成为不少朝廷大臣千金的入幕之宾,仅仅是一面之缘,但那张嘴能说会道,涉世未深者很容易沉沦,正因如此,他才能平步青云。
那日他身穿状元郎的红袍,身骑白马,春光大好,京城满城烟柳。他打马而过,围观的群众包围得水泄不通,不少未出阁的少女见状元郎如此年轻俊美,暗生情愫,春风得意马蹄疾,那时的他好生风光,连她那时也被这皮囊迷惑心神。
可若是江知寂呢?
若是他是状元郎呢?
温绮罗看着面前这张脸,心中不由得升起一种毁灭性的快意畅想,她不仅要让沈宴初被死死按在淤泥中永远没有东山再起的机会,那便从始至终掐灭他希望的源头。
一个一无是处的男人,哪怕凭借着一张好皮囊又能如何?
她唇角忽然扯出一抹淡淡的笑容,那张白皙秀美的面庞带着几分快意的微笑,她看着江知寂,手臂撑着身子微微向前,一瞬不瞬看着他:“大郎君,我要你从此以后平步青云,如何?”
江知寂抬起眼眸看向温绮罗,她璀璨明亮的杏眸中竟然没有分毫开玩笑的意味。
那一瞬间的情绪变化,江知寂又怎会没有感知到,他深深看着温绮罗,他会等着,等着温绮罗主动坦明一切,但在此之前,不管温绮罗想要什么,他都会让温绮罗得到。
“好,凡事都能如愿。”江知寂没有任何迟疑点了点头,他把温绮罗的话深深镌刻在脑海中。
温绮罗倏然离身,她看了一眼门外的夜色,眉梢一挑:“不早了,郎君先歇息。”
江知寂望向温绮罗的身影,温绮罗的身上一定写满了秘密。
他垂下眼,许多时候,她都展现出截然相反的气质,时而疏冷,时而狡黠灵动,可不管如何,他都会为这份心动,甘之如饴。
回到房内,温绮罗望向无边无际的月色,有了上一世的经历在先,她倒是记起来那位帝师,似乎钟爱天下苍生,那时沈宴初被收为弟子,也是因着他浮水救了溺水的幼童,这才被他瞧见。
她修长的手指揉了揉眉心,前世的那些记忆,每次回忆,都像是对上伤痕的再一次揭破,可不管如何,她都需要面对那些曾经货真价实发生过的事情,循着那些记忆,找寻破局之法。
心绪翻涌如潮,夜风灌入衣袖,听得街道上有人在拌嘴,声音喧闹,反倒因此,温绮罗得以回想起那位帝师的住所。
是在……
毗邻兰州府和太原府的交界处。
南方本就比北方要繁华些,自古以来世家大族多聚集在南方,不管是大夙的读书人,疑惑这是朝堂上的官员,多出自南方,可那时,那帝师是个例外。
以身入世,即便是傲慢的世家大族之子,在这位三朝帝师前,也要低下头颅。
反正都要教,那个人又为何不能是江知寂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