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羊家家境殷实,宅院特别大。
可能是公羊家主考虑到了三人非比寻常的身份,对他们格外尊敬。
就连住的地方都是特意收拾出一间别院给他们。
虽只是别院,也一丝不苟。
下人们服侍得井然有序,院中打扫得更是一尘不染,最重要的是,这地方格外清净,没有旁人来打搅。
宿将军死后的第三天,似王被斩首示众。
南炘皇甚至还打着痛杀子嗣替忠臣复仇的旗号,直接让他更加赢得百姓爱戴。
对他来说,似王最后的价值也已经榨干了。
也不枉费他用了三座城池和大价钱从东极将其赎了回来。
直到宿将军出殡,厉天灼每日都会去灵堂守着,几乎就是宿家和公羊家两点一线。
邓攸柠不用治疗时,也会随他同往。
宿家人和朝中其他来吊唁的大臣见他们二人举止亲密,也都明白他们的关系。
今日,二人刚刚去给宿将军送葬回城。
刚在城门口与宿家等人分别。
两人溜达回公羊家,天不作美,突降小雨。
无奈,只能躲在一处人家屋檐下,暂避。
“来,擦一下,身上都淋死了。”
明明厉天灼的衣服更潮湿些,他却仍先想着用手帕给邓攸柠擦头发。
“刚才你护了我一路,自己被淋得更惨,你好好擦擦吧,别染了风寒。”
邓攸柠推着他的手腕,让他先给自己擦一擦。
“这雨,来得快,去得也快。”
“我们先在这儿避避,一会儿回去前,我带你去吃一碗饽饦,暖和暖和。”
“你初来云城,等宿将军的事忙完,我带你好好逛逛。”
厉天灼饶有兴致。
与其说他想带着邓攸柠逛逛,不如说,他是怀念自己少时的光景了。
那时,他身为这云城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存在,在这城中无忧无虑,四处游走。
真是好不自在。
“好,你眼中的风景,我也都想去看看。”
邓攸柠见他难得升起了兴致,自然不忍扫兴。
他这两辈子过得都太苦了,好不容易今生有机会回到生长的故城。
她知道,他也舍不得再次离开这个地方。
之前自己不知道,但现在知道了他的真实身份,他是属于南炘的,属于云城的。
邓攸柠也在想,自己将他带离这里,会不会对他太不公平?
思及此,她垂眸扫到彼此牵起的手,心中五味杂陈。
是不是,到时候该放开了?
真的爱他,便更应该放他去追寻更好的未来。
厉天灼仍在一旁喋喋不休地说着要带她去看的风景,但邓攸柠的心底,已经开始计划分开了。
她是很爱他,可她绝不会为了他而放弃做自己。
东极有她好不容易得来的家人、朋友,她无法想南炘皇说的那样不再与他们联络,只留在这里做长乐王妃。
也许,治好病后,她应该留书一封,不告而别。
但,她了解厉天灼,知道他不会轻易放弃自己。
怎么办呢?
邓攸柠突然仰头,泪光闪闪地凝着他。
厉天灼一时间有些错愕,是自己说错什么了吗?
可他一直仅说了这云城吃喝玩乐的好出去罢了,没说其他啊?
“阿灼,雨停了。”
邓攸柠伸手,接着低落屋檐下的积水。
“那我们就走,去吃饽饦。”
厉天灼拉住她的手腕。
那一瞬间,他笑若阳光的双眼中,仿佛映着彩虹。
还是鲜少见他这般开心。
邓攸柠感觉,自己仿佛看到了未被贬为庶人,武功未被废之前的他。
那个一袭白衣,意气风发,武功南炘第一的少侠。
两人刚走到街角,迎面,一对男女撑伞而来。
那两人化成灰邓攸柠和厉天灼都能认出来。
尤其是那女子,让他们更是十分惊奇。
“邓雪怜何时认识的依王?”
邓攸柠质疑的眼睛都快瞪出来了。
厉天灼耸了耸肩,他上哪儿知道?
“走,跟上他们!”
邓攸柠刚想追上去,依王和邓雪怜转身便上了马车,驾马离开了。
“可惜,追不上了。”
厉天灼遗憾道。
怪不得似王的事闹得动静这么大,依王却这些几日却连个面都没露。
“美人在侧,只怕你这大哥已经忘了还要争皇位了。”
邓攸柠冷嘲热讽道。
她也真是佩服邓雪怜,她们原本都以为她死在了东极京城,没想到摇身一变,攀上了南炘依王。
她的手段,还真是让自己小瞧了。
“既然邓雪怜也在云城,那以后我们也得格外小心了。”
邓攸柠提醒厉天灼道。
她总感觉,邓雪怜对皇后的位置有着莫名其妙的执念。
就算依王没有夺皇位的心思,邓雪怜也难免会撺掇他。
如此,二人还是他们的威胁。
“我们治完病就走,其余事皆不过问。”
厉天灼斩钉截铁地说。
邓攸柠冷眼扫了他一下,质问道:
“若南炘朝廷和百姓真的出事,你真能做到袖手旁观?”
这句话,像是一根长刺一般,直穿他的心口。
不等他回话,邓攸柠又道:
“阿灼,我了解你的性格,知道你不能。”
“既然不能,你想做什么便去做吧,我们都是重活一世的人,这一世,别再让自己留遗憾了。”
她拍着厉天灼的手臂,鼓励道。
厉天灼自己也明白,父皇重病在身,也许本就不剩多久可活。
他们现在与依王也撕破了脸,再加上邓雪怜的枕边风,难免日后若依王继位,他不会对自己和柠柠等人展开追杀。
届时,只怕是就算他们躲到东极去,也会永无宁日。
“柠柠,你想做皇后吗?”
“你若想,我便去争这个皇位。”
“你若不想,我便从宗室中挑选一人,让他在父皇面前崭露头角,拥有与依王一战之力。”
厉天灼一板一眼地问道。
那般的真诚,那般的小心谨慎。
邓攸柠秀眉微蹙,看来自己刚才说的那些话白说了。
“阿灼,你要知道,不是我想如何,而是你应该怎样。”
“你无论怎样逃避,始终改不了你身为南炘皇子的事实。”
“南炘的繁城之下,也许还藏着无数的腌臜之事,都等着你去让它们变得清明。”
“阿灼,你不用陪我去公羊家了,你回自己的长乐王府吧。”
话至此出,邓攸柠转身便走,那般的干净利落。
厉天灼滞涩在原地,下意识想拉住她,但邓攸柠不给他这个机会。
他知道自己这是被柠柠赶出来了。
“柠柠——”
他在背后喊了邓攸柠一声,可邓攸柠完全没有理会,自顾自往前走去。
她的心也痛,但她知道还让厉天灼静一静了。
他父皇那么爱他,为了让他回来做长乐王,不惜代价。
南炘的皇位,他甚至不需要去争。
就让他留在这里吧,做这南炘国至高无上的王。
这本就是他的人生。
而不是两世光阴虚度,都围绕自己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