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新回到朝天观之前,日暮西陲,天色已经黯淡下来,忍了一路的高锦到底是没忍住,轻声道:“原本以为陛下怎么都要去宫城里看看的,没想到,还是没有进去。”
大汤皇帝自从玄修之后虽说还偶尔接见大臣和皇子亲王,但返回那座皇宫就真的再也没有过了。
其实不仅是高锦,朝野无数人都在想着大汤皇帝什么时候返回皇宫,不过这样的日子注定不凡,那或许已经不是简单的返回宫城,要是真当到了那天,或许便意味着大汤皇帝要彻底收回太子手里的权利,重新执掌这座王朝了。
本来已经打算返回观中的大汤皇帝听着这话,微微皱眉,突如其来的停下脚步,然后高锦一个没注意,就撞到了这位皇帝陛下身后。
冲撞皇帝,从来都是大罪,这要换成别人,此刻只怕马上便跪下,头都要磕烂了,但高锦只是一脸懊恼,仿佛已经不是第一次了。
大汤皇帝转过头来,板着脸,“高锦,冲撞圣驾,是什么大罪,你知道吗?”
高锦苦着脸,只是没有跪下,只是躬身,“陛下,奴婢知罪,万望陛下饶命。”
大汤皇帝继续说道:“高锦,朕念着你伺候朕多年,也算得上劳苦功高,这便饶你一条性命,但死罪可免,活罪难逃,老规矩。”
高锦先是说了一句谢陛下宽宏大量,然后才转过身去,撅起屁股。
大汤皇帝哈哈大笑,然后一脚踢出,准确踢到他的屁股上,直接将这位内监一脚踢翻,然后这才心满意足的转身朝着观里走去。
高锦赶紧爬起来,跟在身后,小声抱怨,“陛下,都早就是一国之君了,怎么还这般孩子气?”
大汤皇帝嗯哼一声,笑着说道:“你这家伙,说话这么不中听,要不是念着缺不了你,早砍了你,可杀不了你,还不能踢一踢你的屁股了?”
高锦低声应是,继续捧场,“不过陛下这力道还是不减当年。”
当初这位皇帝陛下还在王府之时,便时常和他这般,从那个时候起,但凡他高锦说了大汤皇帝实在不爱听的话,那就会被大汤皇帝找由头踢一脚,只是这些年的次数,倒是少了。
许是高锦说话更有分寸,也或许是年纪渐长,成为一国之君的大汤皇帝更为沉稳了。
不过天底下能如此的,即便是翻遍史册,也只有这对主仆而已了。
“高锦,像你这样一半笨一半聪明的人,到底是怎么活到现在的?”
“许是跟着一个好主子啊,笨的时候主子宽容,聪明的时候,主子满意。”
“啧啧,说你胖你还喘上了。你还真觉得自己聪明不成?”
“难道陛下不是这个意思吗?那可就是奴婢愚钝了,奴婢没能明白主子心意,真是该打。”
“高锦,你啊,你啊。”
“奴婢在,一直都在的。”
……
……
云海渡船在云海上航行数日之后,再次回到了帝京,这些尚未离开的修士们再次被安排到了白云居里。
不过跟之前不同,这会儿的白云居里,修士们已经不多,因此这个地方,显得很宽敞,也很大。
白池只是简短的嘱咐了弟子们几句,让他们不管如何都不要私自离开帝京城,便不再多说,而是去寻了朝廷那边,在帝京里,想来即便是宝祠宗再想做些事情,也都没办法做出来,毕竟朝廷接受不了这样的结果,暗处自然会有强者护着这些修士。
孟寅要返家去报平安,当然最重要的还是回去送礼,毕竟在长更宗里得到了些好东西,肯定是要拿给自家老爷子看看,然后听着他勉强地说出一句不错的。
想着那一幕,孟寅便有些激动,老爷子这辈子反正很难说出孩子不错的话,但这东西他保证对方肯定很喜欢,那又怎么能不勉强夸一夸?
“周迟,跟我一起回家一趟?我娘手艺不错,我让她做些好吃的,咱们这次大难不死,好好吃一顿,犒劳犒劳自己?”
孟寅笑着开口,反正自己这个朋友在帝京又没什么熟人,自然而然要带着,周迟本来想要拒绝,但想了想,还是点了点头,他倒是也想见见孟老爷子,问一些话。
孟寅勾着周迟脖子,十分满意,不过很快便压低声音道:“等到了我家,能不能少说话,尤其是这次东洲大比,多点头就好了。”
周迟看了孟寅一眼,哪里不知道这家伙是想着要人前显圣,说不定要在自家爹娘面前说自己如何如何了不起。
不过周迟也懒得多说什么,这种小事他一向不扫兴,于是只是点了点头。
“那一言为定,你可别到了我家,拆我的台。”
周迟挑了挑眉,“放心,我这个人最靠谱了。”
孟寅只是看了一眼周迟,这种小事上,他也不操心这家伙会胡言乱语。
两人很快离开白云居,前往孟府。
孟寅没有提前告知家中,回来的时候也没走正门,而是在偏门前敲了敲,门很快开了,有个管事看着孟寅,先是一愣,随即才有些不敢确信,“是大……少爷!”
孟寅早年因为性子太跳脱,所以便被孟长山直接丢回了祖宅,之后便鲜少回来,虽说之前参加东洲大比之前回来过一趟,但这个管事却没见到,这次看到孟寅,自然激动。
孟氏谁不知道,老家主虽说每次提及孟寅都一脸恨铁不成钢,但不管是孟寅长房长孙的身份,还是他从小便和其余的孟氏子弟不同的表现,都让孟氏的下人清楚,孟寅依旧是老家主寄予厚望最大的人。
孟寅闪身进入家门,拍了拍管事的肩膀,打趣道:“新伯,身子骨还是挺好啊,听说你最近又续弦了?要不然我给你寻些丹药来,补一补?”
虽说早就习惯于孟寅的跳脱,管事还是老脸一红,不过就在孟寅要进去寻孟母的时候,管事还是一把扯住孟寅的衣袖,有些难为情道:“大少爷,真有这种丹药?”
孟寅一怔,然后有些脸红,周迟倒是当没看到那般,直接越过两人走了进去。
“大少爷,我可听说你们这些山上神仙手段很多的,要是真有,一定要给我寻一颗,你也知道,男人到了一定年纪,肯定是有些不太行了,要是真有这种药,那……”
“好了,新伯,我回头给你寻,不要说了。”
孟寅赶紧挥手,打断了管事说话,赶紧往前面走了过去。
……
……
孟母这些日子一直很担心自己儿子的情况,不断派人打探消息,只是东洲大比并非儿戏,消息也不是她能够打探得到的,这也就让这位美妇人更是担心了。
这会儿看到儿子回来,孟母美目含泪,擦了几把之后,看到还有外人在这里,便只是说了句回来就好。
孟寅嘿嘿一笑,拉着老娘便开始说起这次东洲大比,只不过其中凶险,倒是只字不提。
在孟寅的那些故事里,这家伙倒是形象有些高大,周迟听得有些头疼,便悄悄走了出去,在门外的雨廊下坐下,开始盘坐起来,之前的伤势虽说已经吃了丹药,但尚未完全修复,再加上这一次东洲大比,周迟其实颇有些感悟,尤其是对伏声最后的那几似剑非剑的几次出手。
实际上他甚至觉得有些熟悉的感觉,但之前一直没找到那种感觉,可这会儿刚坐下来,在脑海里开始复盘这件事,这才终于找到了原因,原来伏声那几剑,好像有些裴伯那小老头传授的两剑影子?
难不成裴伯就是伏声口里那位名为解时的大剑仙?
如果真是这样,这小老头为什么后面又会隐姓埋名藏在玄意峰?
周迟皱了皱眉头,有些想不明白。
不过这些事情,想不明白便不必多想,等到返回山门,再去计较,当下的事情,其实还是提升境界。
之前不管是苏丘还是后来的厉血,还是那位万俗,都是他需要仰望的,宝祠宗虽说嚣张跋扈,但宗门底蕴实在是不错,若不能快速提升自己的境界,想要报仇,不知道还要多少年。
还有就是之前周迟其实已经存了让那伏声以后在自己去宝祠宗的时候助力的心思,毕竟是一位登天强者,这样的人物,到时候和自己并肩,那自然是天大的好事。
但如今人情没了,反倒是欠下人情,也不好意思再开口了,周迟叹了口气,果然,万事还是要靠自己啊。
想清楚这些事情,其实还是一团乱麻,这次东洲大比之后,他也有新的发现,灭祁山这件事,除去宝祠宗和中洲的玉京山之外,实打实的,周迟觉得还有旁人。
而那位旁人,大概就在这座城里了。
最后便是自己的七座剑气窍穴,东洲大比的几个月时间,倒是让他填满剑气的进展慢了一些。
若不是东洲大比经历的这些事情,现在周迟估摸着第七座剑气窍穴也要填满了。
叹了口气,周迟睁开眼,天色已晚,孟寅已经在这边等着周迟吃晚饭了。
远处的孟章也微笑地看着周迟。
周迟有些歉意的微微一笑。
之后吃饭,孟长山并未归来,这位大汤朝的内阁次辅到底是国之栋梁,朝中不少事情还在指望他,一时间还是走不开。
一顿饭,孟寅吃得极为满足,孟章和孟母两人看着自己儿子,眼神里既有担忧,又有欣慰,担忧自然是知晓自自己这儿子走上了修行路之后,以后人生自然凶险,至于欣慰,倒是发现这才数年不见,自己这儿子,真是长大不少了。
其实孟寅从来都不是那种所谓的纨绔子弟,只是那些年看着玩心更重而已。
在桌上,孟章主动敬酒,周迟举起酒杯,碰杯的时候,还是下落不少。
在修行界,自然是实力为尊,但在这里,周迟还是当自己是晚辈。
一顿饭,吃得主客尽欢,吃完之后,周迟在庭院里赏月,远处夜幕里有些小虫叫,听着让人莫名平静。
不多时,提着一盏灯笼的孟长山这才一脸疲态的推门而入,走过庭院,孟章便急冲冲走过来替老爷子接过灯笼,孟寅则是喊了一声爷爷。
孟长山微微一笑,倒是没有立即跟自己这个孙子找个地方说话,而是看了一眼周迟,笑道:“周仙师,今夜月色很好,跟老夫游街去?”
周迟本来这一次来到孟府就是为了见见孟长山,如今这位内阁次辅主动开口,他也没有理由拒绝。
孟寅则是眼里有些失望,不过一闪而逝,并未提出要一同游街赏月。
自家老爷子,是个什么性子,他反正清楚,就不开口去讨骂了。
之后老爷子和周迟从偏门离开,寻了条僻静长街,周迟主动拿过灯笼,孟长山也没多说什么,只是走出去几步之后,便主动说道:“这一次东洲大比,多谢周仙师了。”
他是内阁次辅,想要知道东洲大比的情况,肯定要比孟母容易得多,而且对于自己那个孙儿,他还是很清楚的,虽说不是表面看着那样,但行事还是没那么稳住。
周迟笑道:“老大人大可不必,孟寅是我的朋友,就算不是朋友,也是我的师弟,这是理所应当的。”
孟长山笑了笑,“别的不说,若只是师弟,想来周仙师也不会那么上心。”
听着这话,周迟倒是没反驳,依着自己的性子,的确是这样的。
“不过寅儿能成为周仙师的朋友,也是极好了。”
孟长山这些日子其中一直在了解周迟,大概对于这位重云山的天才剑修,已经有了些认知,再加上之前的接触,他几乎可以断定,若是不出意外,这位以后一定会是那名动东洲的大修士。
周迟想了想,本来打算说些什么最后也没说出口,朋友这件事,到底还是没什么好说的。
“其实这一次跟着孟寅来叨扰老大人,是有些问题想要向老大人讨教的。”
周迟开门见山,倒也不藏着掖着。
孟长山看着他,他这样的朝廷重臣,自然也是阅人无数,周迟来意,他自然也能猜到一些,“今夜的话,出得老夫之口,入得仙师之耳。”
这话的意思,大概便是周迟可以随便问的意思了。
周迟有些感激地看了孟长山一眼,要知道在孟长山这个身份上,能说出这话,是十分不容易的。
“我想问问大汤朝的太子殿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