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首辅此时才知道,连钰刚刚递到自己手里的,
不是钟白的那枚玉环,而是……云宛的那枚玉环。
在钟白叫出那句“宛儿”的时候,钟首辅就觉得不对了,只是他还不敢相信,
直到连钰缓缓的说出,当年事情的第一视角的经过。
“你……你是……”
钟首辅不敢说出来那个名字,连钰抬眸,定定看向钟首辅,
“我是云鹤的亲生女儿,云宛,十年前侥幸逃生后,我便发誓要进入朝堂,亲手为我父亲翻案正名。”
钟首辅脚下一软,后退一步,他再次看向手里的玉环,又看看眼前的连钰,
她的眉眼确实与云鹤有八九分相似,只是云鹤粗犷,而连钰更有几分柔婉在其中。
她的枪法是云家枪法,她的眉眼亦是故人神韵,如此熟悉......
钟首辅的眼泪,一下就跟瀑布一样落下来,他瞬时就懂了,连钰知道云亭身份时候的心情!
“云宛?宛儿?”
“我就是云宛。”
五个字,砸在钟首辅心上,仿佛千斤重,砸的他心惊,重的他心疼,
他无法想象,一夜之间成为孤女的云宛,熬到今日得有多么辛苦。
他抬起手,想要抚一抚连钰的脸颊,顿了顿,只轻轻拍了她的肩膀,满心痛惜,
“你既然是宛儿,当时为何没有进京来寻伯父?”
“父亲,宛儿根本不知,云伯父在京城的友人是您,
甚至,连她和孩儿的婚约之事,她也是后来听说的。”
不知道自己是逍遥的友人?
钟首辅苦笑着摇摇头,
“真是他的风格,他不会让目的不纯的有心之人,知晓我与他的关系,防止我被人暗算,”
“但是逍遥这谨慎的性格,却让他女儿在洗冤这条路上,多吃了这么多年的苦头,”
钟首辅热切的走到连钰面前,双手小心的扶起连钰,
他第一次这么仔细的观察连钰,
连钰不止是眉眼像云鹤,连身上的那股将门气度,都是与云鹤毫无二致,
而她说自己是一个小小的影卫,钟首辅竟然相信了,他顿觉自己白白在官场混了这么多年。
“这条路最终成功了,云宛并不觉得苦。”
连钰泪珠再次滑落,她接过钟首辅递过来的玉环。钟白拿起来帮她戴到颈上,
“当时青风回到宅子的时候,已经身负重伤,圣旨又已经到了门口,
母亲只来得及急匆匆给我塞了一包点心,就将我和青风推到了密道里,什么都不及与宛儿说。
我们逃出来后,才发现了里面还有这枚玉环,我只当是母亲的遗物,随身带在身上。”
连钰看了眼钟白,继续说道,
“那日若不是首辅大人告知,这是您与父亲给我二人的定亲信物,我恐怕要到沉冤祭拜那日,才知道有定亲这回事。”
钟首辅轻轻拍着连钰的小臂,十分感慨,
“活着就好,活着就好。”
“首辅大人,云宛今日说这些,就是希望首辅大人……”
“叫什么首辅大人,叫我伯——父——”
钟首辅觉得之前强迫要说出自己身份的连钰改口,真的是多此一举,
要不然,她现在就得叫熟了,他将最后两个字拉的很长,似是定要让连钰学会,
连钰也不扭捏,她本来就打算这样称呼对方的,
“伯父!少渊和我……”
“我同意!”
钟首辅看连钰,真是越看越满意,这个丫头出落得好,还文武双全,自己之前不知道感叹过多次,怎么这不是自己的儿子,
结果,自己的命还挺好,这虽然不是自己的儿子,但是,她是自己的儿媳妇丫!
总归,都是要进自己家门的。
“宛儿,你不会因为刚才伯父胡乱发脾气,就不要我们白儿了吧?”
钟首辅立即担心起来,
“虽然我这儿子文不成武不就,在朝廷上前途也一般,
但是,他在年轻人当中,也是个中翘楚了,算是个值得托付的好男人。”
文不成武不就,前途一般的钟白:……父亲,我上面只有一个叫连钰的压着!
连钰还没有开口,钟首辅又看了一眼自己儿子,眉头微蹙,
“伯父,今日伯父在杏安堂看到的,就是我们现在的状态,我们两情相悦,倾心已久。”
连钰不知道钟首辅还会说出什么,赶紧将自己的心意跟钟首辅说清,
钟白也适时的从后面揽住了连钰的肩膀,
钟首辅看到这副和谐的场景,这下终于放心了,他大力的拍着自己儿子的肩膀,感慨道,
“那就好。本来……本来……我想着先让白儿给宛儿守一年,之后再说相看之事,
到时候他二十有四,也是个半老鳏夫,宛儿应该也不会介意他再找。
这下你还在,真好,你们还互通情谊,可谓好上加好。”
即将成为半老鳏夫的钟白:……父亲,您这样说儿子,心真的不痛吗?
事情已经说清,钟首辅已经完全放了心,叫李真打开门,带着钟白去上药,
连钰则被钟首辅留在了祠堂。
此时,连钰有些紧张,以前面对钟首辅是首辅和侍郎的关系,两个人说差事就成,
现在不一样,自己是和钟首辅儿子有婚约的友人之女,算是他未过门的儿媳妇了,
这就,很微妙了。
连钰母亲死的时候,她还小,现在完全不知道,作为未过门的媳妇,要怎么面对未来公公。
“你莫要紧张。”
钟首辅笑着叫她安心,他见连钰正在看祠堂的牌位,那个位置……
钟首辅两步过去,将云宛的牌位抱了下来,
“之前伯父不知道,我还强迫云亭那小子,在家里摆了你的牌位,
现在想想,当时那小子那般反应,应该早就已经知道你的身份了吧?”
连钰点点头,
“有一次我不小心被他看到了玉环,想来那个时候,他就知道了。
牌位撤不撤,其实不重要,放在那里,还能掩人耳目,宛儿不在意。”
“我在意,你现在好好地,这牌位我稍后就叫李真拆掉!现在咱们说说正事。”
钟首辅话题转的飞快,连钰立刻坐直了身体,
“你现在官居三品,可谓手握大权,今后是如何打算的?”
连钰松了一口气,原来是谈差事啊,那连钰就不紧张了,她开口头头是道,
“宛儿和少渊谈论过这个问题。
之前袁柱的案子中,还有一个背后的阴谋,但是被宛儿搁置了,实在因为当时不结案的话,可能会给本朝造成巨大的损失。
这个阴谋的背后之人,可能勾结乌奴,为己谋私,宛儿手中有线索,但是却不充分,无法一击毙其命。
所以我们想先将这个阴谋解开,届时朝堂稳定,再谈宛儿和少渊之间的事。”
“宛儿,你一个小女子,如此心系朝堂……”
“伯父,这大臻朝是父亲誓死都要守护的,作为他的女儿,我不能让他守护的大臻,
被蛮夷谋取,如今国家不稳,而我有能力,宛儿不能不管!”
连钰不想在这个时候退出朝堂,而且,可以的话,她想一辈子都守护大臻。
钟首辅摇了摇头,
“伯父不是说女子不能入朝堂,相反,你身为女子,孤身入朝,将同届男子全部打败,
说明宛儿你足够优秀,这么优秀的人才,又有护国之心,伯父欣慰,
你不愧是逍遥的女儿,教育的真好。”
“伯父只是想知道你的心思,如果有机会,伯父也希望你能一直在朝堂效力。”
“伯父?”
连钰没想到,钟首辅竟然是这么开明的人。
钟白说过,钟家的儿女,无论嫡庶男女,从小到大接受的都是一样的教育,
至于日后如何发展,则要看个人心性了。
在此刻,连钰真实的感觉到了,钟白这话的真实性。
“伯父本就觉得,男女之间差异不大,若是同等教育,女子也有可能打败男子,
今日,这不就见到了?谁能想到,两年前三元及第,打马长麟街风光无限的状元郎,竟然是一名女子?”
连钰有些激动,她抿着嘴唇,斟酌片刻,方才郑重说道,
“伯父,宛儿并不贪恋权势,若是有需要,宛儿会随时挺身而出,
若不需要宛儿,那宛儿也可以安居一隅,不问世事。”
大将之风!
这是所有优秀的武将,都拥有的心态,云宛,绝不是困于后宅的小女子,她会腾飞成一条蛟龙!
钟首辅更加激动,他现在心情很复杂,
一方面他希望有一个,心里全心全意都是自己儿子的女子,成为钟白的妻子,
但现在俨然反过来了,钟白全心全意的只有云宛!
另一方面,连钰这么优秀,两个孩子日后会不会生了嫌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