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梦瑶走遍了长安的每一个角落,亲手搜集墙头砖。
无论旁人怎么看,她本人却始终平静如水,不言不语,也不曾停歇。
日复一日,街头巷尾,那辆装满砖块的独轮车成了长安人熟悉的景象。
可即便如此,她什么事儿也没耽误,公主府的生意,她交给了春桃。
春桃觉得自己太倒霉了。
她自己的生意如今也不是不少,还要照顾公主府的生意,直接让她成了最大的苦力。
最近还要盯着“唐石化”,这让她心力交瘁。
最要命的是,李梦瑶交代的那些东西,她根本听不懂——
煤焦油?沥青?柴油?这些到底是啥玩意?
所以她不得不天天跑去请教“唐石化”的负责人——秀荷。
“顾掌柜,这就是沥青。”
秀荷指着一堆黑乎乎、黏糊糊的东西,一脸认真地解释道。
“别别别,别叫我顾掌柜,叫春桃就行。”
春桃盯着那堆黑色黏稠物,怎么看怎么像是废料,“这玩意儿能干啥?”
“东家说,能修路。”
修路?
春桃顿时来了精神,如今她可是长安最大的开发商,修路、修房子的事,她最感兴趣了。
“怎么修?”
“我也不知道,东家只说这东西好保存,别的没多说。”
春桃满脸遗憾,看来这东西暂时没法用上,便准备转入正题。
“秀荷,明天开始,芦苇杆、秸秆会陆续送过来,殿下说交给你,你就知道该怎么做了。”
秀荷点点头:“早就准备好了。”
春桃好奇地皱眉:“这些东西能干嘛?”
秀荷面无表情地回道:“东家说——用来酿酒。”
“……酿酒?”
春桃整个人都不好了。
她突然想那些用烂水果、发霉粮食,竟然要酿酒,顿时心里一阵恶寒。
——看来以后再也不能在公主府喝酒了。
甚至,她现在有点儿怀疑,是不是该戒酒了。
她还没消化完这个恐怖的消息,秀荷又补了一刀——
“哦,对了,东家还说,用这些酒——酿醋。”
“……我不想听了!”
春桃捂着嘴,脸色苍白,她怕再听下去,自己以后连饭都不敢吃了。
“唐石化”因为春桃送来的酿酒材料,开始彻夜忙碌,工坊里蒸腾着浓浓的酒香,日夜不歇。
与此同时,赵节终于回到了长安。
他的到来,让李梦瑶的破碎感达到了极致。
母子二人默契地分工——
赵节用他并不强壮的身体,在长寿坊亲手拆除那些划定区域的老旧建筑。
李梦瑶则依旧推着那辆破旧的独轮车,满长安搜集墙头砖,偶尔,她也会停下手中的活,加入拆除的行列。
所有人都看在眼里,却谁也不敢劝。
——这母子二人,仿佛在以最原始的方式,一点一点剥离过去,构筑一个崭新的世界。
终于,李渊看不下去了,在御书房里大发雷霆。
“桂阳这孩子,到底想干什么?!”
“她这是死了男人,没娘家人管了吗?!”
他怒气冲冲,扬手狠狠摔碎了茶杯,声音震得大殿一片寂静。
“平阳!”
“你去!你去把那丫头给朕抓回来!”
“这庙,朕给她盖!”
李渊气得胸口起伏,眼里满是怒其不争的痛心。
平阳公主长叹一声,神色间满是无奈:“父皇,桂阳如今一切安好,还请您给她一点时间。”
“一切安好?她这样叫一切安好?!”
李渊的声音压低了几分,却仍旧带着不甘的怒气。
“从投湖到现在,已经三年了!她经历了这么多,怎么还是走不出来?!”
平阳公主沉默片刻,轻轻叹道:“父皇,夫妻情深,谁又能真正放下呢?”
“如今,唯有靠桂阳自己走出来了。”
李渊听后,脸上的怒气渐渐褪去,取而代之的是深深的无奈。
良久,他闭上眼睛,仿佛一下子苍老了几分,声音低沉而疲惫——
“随她去吧……”
李渊刚在御书房平息的情绪,在次日的早朝,又一次被彻底点燃了。
今天的朝堂,本该是喜事一桩。
杨师道以贡生第一的身份正式入朝授封。
早在凉州之战,杨师道便屡立奇功,但当时他既无官职,也无功名,朝廷一时难以封赏。
如今他以第一名的身份会试登科,正是封赏的最佳时机。
李渊一点也不吝啬——能给的都给了。
李渊看着朝堂上的杨师道,眼神带着几分满意,语气更是亲切:“师道,朕也是看着你们长大的,如今你立下大功,朕允你一件事,你可有所求?”
这句话,李渊可不是随便说的。
他是真心喜爱杨师道——当年赐婚桂阳公主,便是最好的证明。
虽然事情没成,但杨师道也未曾多言,后来更是在战场上展现非凡才华,让李渊对他更加欣赏。
所以,他愿意许他一个承诺。
杨师道深深行礼,神色坚定:“臣……要求娶桂阳公主殿下。”
此话一出,整个朝堂瞬间炸锅!
众朝臣面面相觑,惊得差点连奏折都掉了。
“他疯了吗?!”
“这可是屠半城的公主啊!他竟然敢上门求亲?!”
“我大唐最有种的男人,莫过于此!”
各方反应不一,但无一不是震惊至极。
就连李渊也不禁瞳孔剧震,忍不住深吸一口气。
他当年亲自赐婚,结果被李梦瑶极力反对,甚至闹到了几乎不可收场的地步。
如今这情形,这小子怎么又敢来了?!
“杨世侄……”
李渊缓缓从龙椅上站起,迈步走下御阶,走到杨师道近前,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语重心长:“朕也想成人之美……但如今的情况,你也看到了,此事……难成啊。”
他不是质疑杨师道的胆量,而是深知桂阳的情况太过特殊。
这可不是普通的婚事——而是一条真正的赴死之路!
可杨师道早已想得通透,他跪得笔直,眼神坚定不移:“臣与殿下也算熟识,自会亲自去恳求殿下。只求陛下到时应允即可。”
朝堂一片哗然!
杨师道不是不知李梦瑶的状况,但越是这样,他越不能放任她继续沉沦!
他生怕李梦瑶终有一日,真的寻死而去。
她已报仇,是否会彻底陷入执念?她是否还能走出来?
他不知道。
但他知道,如果自己不站出来,杨师道永远不会走到自己这边来。
李渊不说话了,目光深深落在杨师道身上。
良久,他才缓缓转头,看向朝堂角落的杨雄——那张脸上,写满了苦笑和无奈。
显然,杨雄事先毫不知情。
李渊再次看向跪在御阶上的青年,目光复杂,最终……缓缓点头。
“罢了……朕,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