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时溪的小动作落在苏羡眼中,实在明显得很。
偏偏真正该接收到这个信息的凌清越对此一无所知,在听到她要议亲时,身体便陷入僵滞。
苏羡无意去捅这层窗户纸,用手帕替少女擦去脸上的灰尘。
“你有没有想过不回家之后准备去哪儿?”苏羡语气柔和,说出话的却不留情面,“你没有保护自己的能力,未来必然还会遇到和今日差不多甚至更糟的情况,你要怎么做?”
沈时溪嘴唇紧抿,眼睛看向一角,眨动频率很高,努力克制着泪水不要往下掉。
她深吸一口气,嘴唇微张,又用了两个呼吸平复才说出话来:“我离开家时请了护卫的,准备了银两和吃食。还特意穿了最素的衣服,没带什么钗环首饰……只是,只是护卫没选好……”
她声音有些哽咽,顿了顿继续道:“昨晚他们把大部分银钱卷跑了。之后我肯定选更好的护卫……”
苏羡摇头:“你该庆幸你找的护卫还不算太差,只打了你银钱的主意。”
沈时溪紧咬着嘴唇说不出话来。
“你甚至不知道我姓甚名谁,要去何处,就敢自报家门上我的马车,就不怕我对你做些什么?”
苏羡随意打量了凌清越一眼:“你的同伴也一样,明明两个人加起来都打不过我,却连逃跑的机会都不给自己留,两个人都主动送上门来,还告诉我随便一件贴身物品就能要价千两白银……”
“你的父母应该很宠爱你,所以你连基本的防备之心都没有。”
她的语气甚至比一开始更加柔和,上扬的语调却让人听着莫名发冷,手指轻轻点过沈时溪的身体。
“如果我第一天送一件贴身物品,第二天送一缕发丝,第三天送一节手指……是不是万两,哦不,几十万两,你家可能都出得起,你猜我会不会动心?”
沈时溪脸色发白,声音也带着颤;“可是你方才救了我。”
“是啊,我用五两银子就救下了你,你怎么确定我不是为了把你卖出更高的价格?”
苏羡笑眯眯地:“你应当看得出,我也是个商人,唯利是图的那种。”
江涣见她演的起劲,配合着不发一言,却在凌清越想要动作的时候默默把他摁在了原地。
沈时溪见到凌清越用力挣脱却无济于事的模样,眼泪彻底不听使唤,大颗大颗砸下来。
苏羡却要再添把火:“不知道凌小郎君能值多少银子……不过换不来银钱也不要紧,毕竟模样清俊,留下来做个……”
她瞥见江涣的脸色,换了说辞:“……小厮也不错,看着身板也还算结实。”
“苏姐姐,”沈时溪哭着小声道,“你,你是故意吓我的吧?”
“是啊。”苏羡估摸着差不多了,适时喊停,恢复了正常语气。
沈时溪一时呆住,眼泪都忘了擦。
“就是吓唬你的,”苏羡坦然道,“但这些也不是不可能发生,像你这样除了哭完全没有反抗能力的情况,还是早些回家为好。”
沈时溪怔怔看着她,嘴角一点一点向下撇,眉头一皱哭出了声。
“诶呀别哭别哭,”苏羡心虚地把手帕往她手里塞,“眼睛还要不要了。”
她示意凌清越上前去哄,少年却梗着脖子抱拳道:“感谢苏娘子的良苦用心,是该让她好好长些教训,以后才不敢再这般胡闹!”
沈时溪把眼泪全都蹭到了苏羡的衣袖上,抽抽噎噎回怼道:“某人天天看起来威风,总摆一副教训人的架子,遇到事还不是只能干瞪眼,站都站不起来!”
“沈,时,溪!”
“叫什么叫!”
两人一言不合又吵了起来,苏羡有些无奈地撑住额头,注意到江涣盯着她看。
“怎么了?”
“我在想,夫人好像很看重外貌。”江涣的语气略怪。
苏羡打哈哈道:“毕竟秀色可餐,赏心悦目嘛。”
“只是不知道夫人对于秀色的标准是什么。”江涣凉凉道。
“苏姐姐——”
沈时溪与凌清越的战争没持续多久,便以凌清越气到哑火而告终。
沈时溪抱住苏羡的胳膊,带着浓重的鼻音喊她。
像是给自己打气般,少女咬着嘴唇,下巴微扬,眼神却是四处乱飘不敢与苏羡对视,嗫嚅几次才将话低低送出口:“谢谢你。”
一旦开了头,后面的话便不再难说出口:“谢谢你救了我,还愿意和我说这些,之前是我太天真了。”
说着说着还是觉得难为情,她便像一只小猫,把脑袋放在苏羡肩头蹭来蹭去:“你再收留我几日好不好,我不敢一个人上路了,只想和你这么厉害的人待在一起。”
凌清越也有些赧然,向着苏羡和江涣正色行礼:“苏娘子,江郎君,能否容我们二人同行一段,某定会重谢!”
“好了好了,我们恰好顺路,路上搭伴还热闹些。”
赶到落脚的小镇时,吵了半路的沈时溪和凌清越,与一直听着他们拌嘴的苏羡江涣都满脸倦色。
终于得以梳洗整妆的沈时溪一下马车便钻进了客栈房间。
她比苏羡稍矮一些,苏羡的衣服套在她身上宽宽大大,不得已要把袖管卷起两卷。再配上她本就看起来比实际年龄小些的圆脸,愈发像个没长大的小孩。
沈时溪晚饭吃得很少,嘴上虽没说什么,但从她每次筷子拈起的一点饭粒还不及麻雀叼进嘴得多的状态,任谁都能看得出她吃不习惯。
晚饭后,沈时溪和苏羡几个围在一起,仔细讲自己从偷听到父母给她议亲,到她看见有人上门便偷偷离家出走的故事。
凌清越走过来,嘴里嘟嘟囔囔:“这么挑食,也不怕哪天饿死!”
说罢,在她面前扔了一袋东西。
“要你管!”
沈时溪翻了个白眼,手上却一把抓起青绿色的布袋,打开一看,里面是几颗青翠欲滴的梅子。
她给围坐在桌前的几人分,霜藜率先咬了下去,前一秒还带着意味深长笑容的脸瞬间皱在了一起:“什么呀,这么酸!”
苏羡和竹影本就犹豫着要不要接的手一齐收了回去。
沈时溪咯咯笑道:“我口味比较独特,就喜欢吃这种酸倒牙的。”
她笑着咬下一口,发现凌清越还未离开,又瞪起眼睛:“我们女孩子聊天,你还凑在这里干嘛?”
苏羡看出他的欲言又止:“有什么事吗?”
“苏娘子,”他不好意思道,“我知道你今日一直手下留情,有机会可否向你讨教几招?”
苏羡一口答应下来,见凌清越离开,霜藜挤眉弄眼:“啧啧啧,这种酸得没几个人能吃的梅子,偏巧他就随身带着。”
沈时溪抿着笑,下巴微抬,轻哼一声:“算他识相。”
霜藜继续吐槽:“你们两个年纪不大,小花样倒是不少。”
“我去年便及笄了!”沈时溪鼓着嘴反驳。
“看不出来。”霜藜一把搂过竹影,“我们竹影都不像你那么幼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