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云阁楹柱间浮动的檀香里混着铁锈味,鎏金错银尺在掌心泛起冷光,映得壁上《沧溟图》中恶龙鳞片似要破纸而出。
“既来之,何不坐而论道?”
君傲寒听得此言后踏着鎏金错银尺穿过垂花门时,珠帘无风自动。十二道金丝缀着的鲛泪珠相互碰撞,在月光下折射出迷离光晕,恍惚间竟似万千修士残魂在琉璃表面游走。
“叮——”
最后一枚珠玉坠地的刹那,眼前景象骤然坍缩。君傲寒广袖翻卷祭出北斗护身诀,却见流云纹地砖化作星河流淌,数十盏宫灯自虚空浮现,灯芯跃动的竟是压缩成米粒大小的星斗。
银发青年端坐云床,膝上横着张焦尾古琴。他指尖抚过五弦,商音惊起檐角铜铃:“君师弟踏月而来,可是有什么事要问愚兄?”
君傲寒玄色大氅垂落如墨,十二枚错金虎符在腰间叮咚作响,闻言感慨道:“季师兄这手镜花水月,倒是比广成宫的璇玑引更妙三分。”
青羊宫与广成宫渊源甚深,就像他所说的镜花水月与璇玑引虽分属两宫,但却十分雷同,都是以幻术为主,而君傲寒刻意加重“师兄”二字,鎏金尺暗扣掌心,北斗纹路逐一亮起,则是为了自己不要不知不觉中陷入幻境,以免被动。
君傲寒沉声说道:“我曾在古井处得到一份残卷,其中的‘星垂平野’一式对我的八风不动无极尺有提纲携领的作用,我还想请师兄再观上一番。”
季悉轻笑,也不点破君傲寒的心思,银发间流转的星辉突然凝成剑形。剑锋掠过琴弦时,整座水云阁的梁柱应和着泛起青芒,榫卯接缝处浮现密密麻麻的蝌蚪文,正是《两亿万象正一剑》的总纲。
“星垂平野阔,月涌大江流。”他并指虚划,剑气在空中凝出浩瀚星图,“当年我在此地观水官斩龙时天地同悲的蜃楼气象,才增添悟出这式剑意。所谓‘星垂’非指星辰低垂,而是剑势如天河倒卷,以周天星斗为刃......”
君傲寒瞳孔微缩,错银尺北斗七星纹路无风自动:“季师兄这手‘星斗入卷’的功夫,倒比广成宫藏经阁的玉简更妙三分。”
“无极式讲究万象归宗,你却在尺端刻七星。”季悉忽然轻笑,眼尾朱砂灼如泣血,“好比鲲鹏缚翼,自断其势。”他广袖翻卷间,案上茶汤腾起氤氲,雾气竟凝成君傲寒持尺破阵之景,尺端星辉流转到第七转时骤现滞涩。
君傲寒玄色大氅无风自动,鎏金尺悍然劈碎雾影:“季师兄这一招高妙!”
现在君傲寒觉得自己有七八分的把握肯定这位就是真的季悉了。
“坎宫水位当转巽风,你却强走离火。”季悉指尖点向雾中残影,北斗星图突然扭曲如麻,“八风不动无极式虽能化万法,但遇到真正的‘两仪化生’,便如春雪遇阳。”他忽然并指如剑刺向虚空,七十二道剑影竟在雾中凝成“星垂平野”四字。
君傲寒握尺的指节泛白,忽然想起幼时观星台上师尊训诫:“你傲骨天成,却不知刚极易折。”此刻雾中剑势看似疏朗开阔,实则暗藏周天星斗杀机,与自己在一些古卷中参悟的竟有七分神似。
“此招要义,在‘野阔天低树’的意境。”季悉广袖轻扬,剑影突然化作漫天流萤,“无极式重势,正一剑重意。你当日若肯多退半步,何至于被陈疏言借力破阵?”
君傲寒喉间腥甜上涌,鎏金尺北斗纹路忽明忽暗。那日演武场被陈疏言借力打力的耻辱,此刻被这般轻描淡写点破,竟比池底冰枷更锥心刺骨。
“看来碧渊说的没错。”此时君傲寒的眼睛已经不复清明,脑袋有昏昏沉沉之感但自己却不知,“真正的季悉师兄岂会这般藏头露尾?”错银尺悍然劈向案几,却在触及竹简时被无形剑气架住。季悉发丝间缠绕的月华突然暴涨,整座水云阁楹柱浮现密密麻麻的剑痕。
“剑道如烹茶,火候差之毫厘,滋味谬以千里。”季悉忽然按住他执尺的手腕,力道轻得像片雪花,“你且看这招‘江清月近人’。”
案头茶汤应声腾起,在半空凝成三尺水剑。剑锋掠过时,君傲寒鬓角忽觉微凉,一缕断发飘落青砖。那剑势分明是“星垂平野”的起手式,却在七寸处陡然婉转,恰似月下江流九曲回肠。
“这才是完整的第七转。”季悉指尖轻弹水剑,涟漪中浮现碧渊剑灵霜发垂落的景象,“当年我观青冥江夜潮所悟,鬼母纵能模仿形貌,又岂懂这潮起潮落的禅机?”
君傲寒鎏金尺“当啷”坠地。雾中剑影与记忆中师尊舞剑之姿重叠,那种江河入海的圆融境界,竟与自己参悟的“八风不动”暗合天道。
“我要碧渊剑。”季悉忽然将竹简推至他面前,“不拘本体剑灵,只需带来水云阁。”银发间垂落的月华突然凝成锁链,末端拴着朱庆等人,“你的手下被鬼母拘束,这些人会听你调遣。”
珠帘突然无风自动,朱庆等人虽被放下,但还如提线木偶般踱入。他们瞳孔泛着幽蓝鬼火,道袍下摆浸着青黑尸水,洛淮安折断的玉骨折扇竟用槐枝修补,扇面《寒江垂钓图》里的鱼线也成了修士筋脉所制。
“明日卯时,我要在这里见到剑灵或者碧渊本剑。”季悉笑道,在众人看不到的地方嘴角竟然裂至后脑勺,“望君师弟……莫要失我所望。”
君傲寒昏昏沉沉的离去,身后跟着朱庆、洛淮安、姜采薇、屠百山、沈无咎几人。
再看几人神思不在,七窍还流着黑血,就像是死了些时日又复活了的样子,十分恐怖。
而君傲寒可谓是千防万防都没有抵挡住那靡靡蛊惑之音,他甚至不知道朱庆等人为何要跟着自己,只是模模糊糊的觉得这些人又有一点点的印象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