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落之时,白流萤才回到客栈。
一进房,便见殷时朝坐在茶桌旁,愁眉不展。
见她回来,满脸欣喜,又有些失落。
“小七,你为何回来的如此晚。”
他起身上前,笑着问。
“嗯,忙一些小事。”
当了一下午的情感军师,能不晚吗?
雁南飞他就一蠢猪,一呆子,就不配娶到老婆。
人家姑娘问,愿不愿意同他回去,他说他不敢。
人家又问,他这些年是否回忆起往事,他说太忙了没时间去想。
真是气煞她也!
见她面色有点红润,殷时朝抬手去摸她额头:
“小七怎的了?”
“无碍。”
她下意识地制止,落在他眼里,却多了些含义。
“什么事,不能同阿兄说说吗?”
“不重要不重要。”
雁南飞把她气得不轻,话语间也有几分急躁了。
他心中酸酸的,话卡在喉咙。
他时常恨自己的懦弱,却又因她跟别的男子亲近而吃醋。
小七现在有事也不愿同他说了。
是长大了,也疏远了。
不照城的日子,当真是叫人怀念地紧。
“你出去吧,我要歇了。”
“阿兄想再多留会儿。”
“你到底想说什么?”
“小七,我……”
他吞吞吐吐,有些不敢去看她,但还是道:
“你当真不懂……”
我的心意吗?
他再次退缩。
她无声叹息:
“你是不是这几日操劳过度了?好生休息一下吧。”
“你为何不肯接受我呢?哪怕给我一次机会也好。”
他鼓起勇气,将心中藏了许多年的话,在今日,总算是说出了口。
他看着她的眼睛,想从里面看出什么。
可待见到那毫无波澜的神情后,又下意识地紧了双拳。
“殷时朝,你想要的,我给不了。以往,我只待你是最敬爱的兄长,而今,只当你是爷爷看重之人。”
她岂会不懂他的心思,只是不愿懂罢了。
既不忍让他太过伤心,又不愿他继续空抱希望。
是以,她从未正面回应过他的感情。
她已经对他喜欢不起来了。
他垂眸,说不清到底是什么情绪。
“连试试也不愿么……”
他轻声细语地,生怕惹恼了她。
“如何试?”
“我不想当你的阿兄,更不想当你眼中爷爷看重之人……”
他有些慌乱。
那双泛情的眸子盯着她,生出许多委屈:
“你当真对我,没有一丝他情吗?”
她不语。
有过,当然有过。
往日在不照城,他可是自己心中的所有。
可后来,她的心空了。
为何所有人都能明白的事,他却不能明白?
她早已不是百七了,再也不会是了。
五千多年,该懂的不该懂得的,她心中都已有了自己的成见。
只是谁人都可以,唯独他不行。
“殷时朝,你将来无疑会是不照城的继承人,可我与你不同,我又自己的使命和责任,我的前途模糊不清,可你的道理终点已经确定了,我连我的未来会是什么样都不清楚,又如何能寻得一个良人?”
她语重心长,哪怕今日会让他痛苦,也必须将话说清了。
他不该有这样的念头。
“我可以陪着你,无论你干什么。”
他不愿放弃。
“陪着我?那不照城又当如何?交由其他人吗?你自己能放心吗?爷爷能放心吗?”
“我……”
他的确不知该如何做了,总归不能,让小七留在不照城吧。
“你我道不同,命不同,何必非要如此?”
他是半神妖族,顶多几万寿命,可自己是真神,有无穷之途。
他们二人,又如何能相配?
她不想,让他也成为自己的软肋,那样只会害了他。
“如今,你能回来,已是最好,至于其他的,已没必要了。”
于她而言,情爱是她首当弃之且且必须弃之的东西。
她肩负重任,在龙族事端彻底了解之前,有何资格沉溺于这些儿女情长?
是她不配。
“小七……是我错了。”
他有些哽咽,上前去将她抱住,眼眶发红。
“对不起对不起……”
她没有动作,只冷冷道:
“不能长相伴,岂能长相守。”
“是我不好。”
他将她抱得更紧。
这好像还是他们重逢以来,自己第一次拥她入怀。
“以后这些话,再也不说了,再也不说了……”
她缓缓推开他,转身向门外走,却被他一把拉住:
“小七,别生气好不好?”
几近恳求的语气,又夹杂着辛酸与无奈,显得尤为可怜,她却依旧不为所动:
“我没生气,也不会生气,因为你早已不是那个值得我大动肝火的人了。”
话了,她甩开他的手,头也不回。
希望这样说,他能明白。
殷时朝垂下手,目光停滞,神情恍惚。
人走了,他追不上。
不能长相伴,岂能长相守?
往日,他离开不照城,小七追不上。
而今,却恰恰相反了。
……
白流萤离开房间,在屋顶上坐了一夜,次日没有告知任何人,又走了。
有人死于妖法,她还是得管管。
既有人报案,或许尸体还不止一具。
这是唯一的线索和机会。
浔阳城不算小,神识查探,遭不住。
可借助一种虫子,其可追寻气味寻到尸身,比人对尸腐味,敏感百倍。
凑巧,这虫,她正好有。
“嘿!”
她专心致志地跟着虫子走了一路,忽然不知从哪儿飞来一个什么东西。
她迅速接住,竟是一个冬枣。
再循声望去,街道边的房檐上,顾十里正笑得春风得意。
感受到对方灼热的目光,他飞身落地,兴高采烈地去到跟前,向她明媚一笑:
“萤萤姐?”
而后又歪了歪头,打了个招呼。
瞧他这架势,白流萤无声叹息。
“萤萤姐缘何叹气?”
“听你这般唤我,想起了一位友人。”
这世间敢如此喊她的,除了顾十里,便只有她的小落儿了。
倒是与她有几分相似。
“哦,那位友人,是谁呀?”
他微微蹙眉,自己竟不是最特别的那个。
“问东问西。”
她不回他,只是自顾自地向前走。
“还是说说,你跟上来,又是干嘛的?”
他笑嘻嘻地伴在她身侧:
“想查案。”
“为何?”
“我侠肝义胆不行啊?那你又是为何呢?”
她轻笑一声,又跟着虫子转了个角:
“侠肝义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