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气愈发热了起来,重湘宫的院子里满园皆是桃花香,洛知微当真摘了桃花,准备酿些桃花酿,“如今已经三月了,再过些日子便是万寿节,本宫想着,到时候用这桃花酿做寿礼,献与皇上。”
竹叶掰着手指头数了数,抱怨道:“也不知万寿节前,皇后娘娘生产了没有,若嫡子未出生,只怕咱们还出不去呢。”
洛知微嗅了嗅自己指尖的桃花香气,“这又有何妨,若是咱们万寿节当日出不去,能将桃花酿送出去也就够了,如此,皇上才能更挂念本宫。皇上越是心疼,越是愧疚,就越会疼惜本宫。”
说着,洛知微持一支桃花枝轻轻敲了一下竹叶的头,“你自是不懂这些。”
竹叶双手撑着腮坐在石桌边上,抬头看着头上的桃花树梢,“咱们重湘宫里就这么一棵桃花树,日日摘花插瓶酿酒,估计不出四月,这桃花树就被咱们摘光了。”
洛知微鼓着嘴无奈地耸了耸肩膀,看着桃树捎上的蝴蝶,又俯身凑近竹叶的耳边,“那...要不想个法子,让皇后娘娘早些生产?”
竹叶眸色一亮,“早些生产?”
洛知微颔首,“只要不害了皇后与孩子的性命,竹叶神医可有法子?”
只见竹叶同洛知微低声说了些什么,洛知微自顾自地点了点头,心下几转,有了主意,在竹叶耳边讲了两句,接着又嘱咐道:“待下个月吧,还能稳妥些。”
从洛知微手里接过桃花枝,竹叶小心翼翼将桃花一朵一朵地剥进青瓷碟子中,看着洛知微的侧脸,由心叹了一句,“娘娘比起刚入宫时,确实变了不少。”
洛知微白皙的指尖抚了抚手中桃花的花蕊,从前的自己只是枚棋子,是个工具,哪里有什么感情。
刚入宫时自己一早猜到白贵人会抢走自己的脂粉,就在里头加了白磷,害得白贵人毁了容貌。
反观如今的自己,心底深处倒当真是多了几分柔软。
“许是,成了母亲的缘故吧。”洛知微随口道。
四月廿,不知从何处传了起来,诅咒俪妃与大皇子的那巫蛊娃娃是姜常在左手所书,而满宫里知道姜常在左右双手皆会写字的人除了姜常在身边的阳雪,就只有姜常在的表姐皇后娘娘了。
传言甚嚣尘上,愈发不受控制,还有甚者竟传言李常在无法在生育皇嗣也是皇后指示姜常在作为,而后又将两件事情嫁祸给了冯答应。
听说这事时,洛知微正坐在榻上亲手给景熙缝着一双小鞋子,鞋子头上还嵌了两颗五彩的绒线球。
一针一线都是洛知微亲手做的。
洛知微以牙齿将手中丝线咬断,一边将那双鞋子放在手心里欣赏着,一边道:“是那人按耐不住了。”
“娘娘实在是厉害,将这消息散播出去,既能使皇后娘娘心急而动了胎气早产,又能将那幕后之人给揪出来。”竹叶行至圆桌边给洛知微斟了杯茶水,茶汤澄明,“前两日内务府送来的,说是今年最后一批明前龙井了,娘娘尝尝。”
将手中的小鞋子放在桌案上,伸手接过竹叶递来的热茶,“后宫里能有这么一位心机深沉的,不把这人找出来,本宫实在放心不下。”
眼下看着,那人的目的只是嫁祸姜常在,可谁能说得准以后。
待解了禁足之后,若那人动了害重湘宫的心思,自己在明,那人在暗,不就成了砧板上的鱼肉,任人宰割吗?
将那茶水放在鼻尖上嗅了嗅,热气氤氲,遮住了洛知微眸底的神色。
如今除了皇后与姜常在,剩下的就只有慧嫔、白贵人、李常在和冯答应。
“会是谁呢?”洛知微尝了一口杯中的茶水,口中一阵甘甜。
夜里,碧凰宫果真闹了起来。
重湘宫离碧凰宫不算远,喧哗声传入了重湘宫里。
竹叶听见声音便转身入了寝殿,轻轻掀开床幔,“娘娘,碧凰宫里有动静了。”
清丽的睫毛微微颤抖,洛知微缓缓睁开眼睛,未施粉黛的脸上浮起了一丝得意,“皇后娘娘这般反应,倒是会让人觉着她心里当真有鬼。”
竹叶将床幔挂在银钩上,为洛知微掖了掖被角,“毕竟姜常在会双手写字之事,是皇后娘娘身边的桂落姑姑告诉江公公的,即便皇后娘娘不曾指示姜常在做下那些歹事,姜常在的死跟皇后娘娘也是脱不开关系的。”
洛知微的目光移向桌案上的烛火,声音淡淡,“什么时辰了?”
“回娘娘的话,已经是亥时了。”
“扶本宫起来,这后宫和谐,以德报怨的戏码,本宫总得演下去。”
竹叶一边听着洛知微的话将洛知微从床上搀扶起来,一边道:“要奴婢说,反正娘娘正在禁足,早些歇息也无不可。”
“本宫前些日子同你说的,你都忘记了?”在竹叶的鼻梁上轻轻挂了一下,洛知微穿着里衣坐在书桌前,以左手拎起了右侧衣袖,拿起半块墨锭在砚台上上下移动起来,墨了些许墨汁,“自然会为了要让皇上心疼与愧疚。”
说完,洛知微执笔抄起了佛经。
竹叶见状,又挪了两盏烛台到桌案上。
*
御驾停在碧凰宫外,还未停稳,顾桓祁便神色匆匆地下了御辇,径直要往寝殿里去。
“皇上,产房血污,咱们还是移步正殿吧。”慧嫔一身素色衣衫拦在顾桓祁身前,出声劝慰道。
这不是顾桓祁的第一个孩子,可顾桓祁的手心里还是出了好些的汗,听见寝殿里凄厉的叫喊声,更是揪心得紧,犹豫许久终是点了点头。
正殿里头,顾桓祁坐立难安,看着寝殿的方向负手而立,满脸焦急。
慧嫔看着顾桓祁的背影,攥着手中丝绢,将想说的话在心中不断排演着。
不知过了多久,宫道上梆子响了三下,只听见打更的宫人喊了一句:“平安无事!”
寝殿里便传来了婴儿的啼哭声。
“皇上!”慧嫔欣喜地唤了一句眼前的顾桓祁,只见顾桓祁脸上的担忧一扫而光,将手心里的汗随手擦在自己的衣衫下摆上,抬脚往寝殿走去。
背影不见方才的匆忙,步态矜重从容。
才刚入寝殿的门,便见桂落抱着襁褓中哭泣的婴孩向顾桓祁道喜:“恭喜皇上,恭喜皇后娘娘,是位小皇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