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红叶居里,萧玥睡得很安稳。就感觉又回到了夕照山、云州一行,那种和亲近的人一路守护、相依相伴的感觉。
怎么说呢,就是一种“人生如常”的感觉。
在走过了刺杀、逃亡,在经过了突如其来的人生变故(比如神一样的穿越),或者深不见底的艰难困苦,终有一日,或者只是忽然之间,你就明白了。
明白了人生如常,是一种多么可贵的体验,何其珍稀的状态。
有时候,它真的是一种礼物啊。
所以第二天一早,萧玥还闭着眼睛,告诉自己再过五分钟就起床的时候,她听到开门的声音和脚步声,恩,还闻到了来自男子的、淡淡而熟悉的气息——
没错了。这是哥。
“明明醒了,还不起来?”木三悦耳的男中音。
萧玥没动。
“再不起来我拉人了。麻利点,早上林子里起了雾,好看得紧,你一定喜欢看的。”
“啊?!”萧玥惊坐起!
“这鸡窝头哦!”木三摸妹子狗头!
“那只猫呢?”萧玥抓上衣服,问。
“他不敢来叫你,怕你有起床气!现在应该在院子里。”
是的,经过了夕照一路,九殿下很是见识过他家玥的起床气!就莫名无理取闹!还要伸爪子挠他!
哼,还成日里说这个是猫,那个是猫,她自己明明也是个猫么!还是特别不讲理、特别凶的那只!
萧玥光速起来!急急忙忙找水洗脸、漱口,她冲到院子里,哎,果然,近处的红叶林还不觉得,远处就起了点清晨的雾气,青山隐隐红叶摇,深深浅浅的红、绿、黄,天地之间,仿佛只剩下醉人的色彩!
因是清晨,日光未出,薄雾如纱,又似水,就隐隐绰绰地,流动于山林间!
时有鸟鸣秋涧,更增几分生机盎然!
站在院子里远眺,萧玥就觉得那四个字:心旷神怡!
恩,还有另外四个字:神清气爽!
恩,左右都有了,加个横批,就三个字:哈哈哈!
萧玥忍不住嗷嗷嗷出声!
木三乐了:“这怕不是林子里来了狼!”
叶九来邀功:“玥,我刚刚去催了早饭!他们说马上就送来!”
萧玥:“干得好!说了早饭是什么没有?”
九殿下:“没有包子!那老板说他媳妇下的臊子面好吃,就吃臊子面,还有他家自己做的小咸菜!我看他家还有只南瓜,看着挺好,让他们蒸点!”
萧玥看着她家阿恒笑:“哎,我们恒王殿下现在好接地气!没小飞哥跟着打点,自己也能安排早饭了。就很妥!”
九殿下小得意:“那是!我又不是那啥,你说过的,啥都不会的‘何不食肉糜’!”
“哎哟,还记着呐,哪个有我们阿恒能干呢。这能打架、能过日子的。”萧玥说着,自己都笑了。
很快早饭就来!三人吃完早饭,去林子里转悠!
萧玥听她哥科普,说法门寺附近山头的红叶,多为鸡爪枫和黄栌,还有一些枫香树。萧玥和她哥、阿恒走在有着淡淡雾气的清晨红叶林中,时不时能看见晨光如碎金,斑斑点点洒落林间、枝头——
“哎,出太阳了!”她仰头向上看,正好有一缕晨光打在她的小脸上!
木三不知道叶九在想什么,但是他——自从他做了那个决定,他就发现,他的心态有了微妙的变化!
就比如现在,玥的脸粉粉的打着林中的光,他就想离她再近点、再近一点!
玥还侧头看他:“哥,你看那棵,是不是你说的枫香树?”
木三去拉妹子的手:“是!走,过那边去,我给你捡一片最好看的红叶!”
叶九见状,也要来拉萧玥!这大舅子真讨厌!
两人隔着萧玥对视一眼!内心都觉得,这红叶林里,要是只有我和玥两个人就好了!
三人在林子里走走停停,渐渐地,红叶坡上的人就多起来!
木三看萧玥有点小烦躁,问:“怎么了?”
萧玥:“哎,人多起来,就很烦!”哪想到这古代,一个景点也有那么多人来踩! 这东越盛京的Gdp真的可以嘛!
木三:“这个时辰来的,多半是和我们一样住下来的香客,再就是附近的百姓了。城里坊里的,多半要午时过了,才赶得来。走,我们去那边,那边人少点。”
萧玥:“哎哥,我怎么觉得,有人在看我?”
木三微微笑:“我妹子长得好看,自然有人看了。”
“哎不是,就感觉——”萧玥还要说,叶九忽然拉起她,向前小跑!
二)
萧玥三人回去红叶居吃午饭了。
这农家饭不过就是些时令肉蔬,但老板娘手艺还行,所以三人还是埋头干饭。再说了,身在美景之中,心情好吃啥都香!
萧玥吃着,还夸她哥找的民居好,这法门寺红叶之旅也安排得极妥。
木三随口问了句:“那你自己呢?如果让你自己来安排,能安排妥当不?”
萧玥:“那当然能!你们俩等着,下次我来安排!”
木三:“就你这抠唆劲儿,你别给我们找些便宜的地方住,要啥啥没有那种。”
叶九:“玥,你哥嫌你,我不嫌!”
萧玥:“哎,吃了饭就要回去啦,明日还约了江晚亭,她多半还要拉来杜琳琅,说来这杜家姐姐都要嫁韩子期了,怎么就不趁着他休假,和他单独出去约个会嘛。”
木三:“你喜欢这里,我们再住一晚就是!大不了明日我和九殿下直接回西山大营,你自己回去也行。那些江家的,杜家的,不相干的人,你理会她们做什么!”
萧玥一乐:“哥,我看出来了,你就不待见江晚亭是不是?你一直怪她害我去走了一趟西昌。”
木三:“我难道怪错了?你和她又有多深的交情?
人家自己父兄、亲姐姐都站着不出力,你冲到前面!
那我呢?你如果真出了事,我怎么办,木家的人怎么办?”
叶九也补刀:“还有我!”
萧玥刚想开口,木三忽然沉了脸:“我不想听你再说些好听的话来哄骗你哥。玥,你答应我,以后别总以为自己天下无敌,什么事都想掺和。
上次帮姓江的也好,查案时和叶珍交换人质也好,你是点刑司的执法者,有自己的使命所在!但,她们的命是命,你的命也是命!
不是说众生平等?
平等什么?
我找了你十年,不是找回来看你为别人送命的!
不是口口声声说喜欢我这个哥,
那今日你倒是说说,
我这些话,你听,还是不听?”
萧玥内心:我哥今天怎么了?就突然严肃起来!
萧玥:“哎,我听,我听还不行吗……那谁,那我们就再住一晚吧。江晚亭她们,哎,反正我们都在京里,下次沐休我再找她们。”
木三:“你亲口答应了。我当真了。以后做什么事都小心一点。”看着萧玥恩恩点头,他有点恨恨:“你真是只小猫就好了!就别想乱跑!”
萧玥去摸她哥的额头:“哎,哥你受什么刺激了?就突然管东管西、操心这操心那的?”
木三内心:我这妹子!就一言难尽!脑子时灵时不灵的!
木三开口:“没什么。就突然想说了。下午去法门寺的后山走走。那里人少。”
恩恩!萧玥就主打一个我赞成!
三人下午去了后山,晚上又去逛晚市;第三天吃完午饭返程,木三决定把妹子送到半路,再和叶九回西山大营。
从早上起来,萧玥就觉得她哥的目光中似有千言万语!
回程路上,趁她哥走开一会,萧玥问叶九:“你觉不觉得我哥怪怪的?”
叶九:“你哥就从来没不怪过!”
萧玥:行叭,我问错了人!
木三、叶九两人看萧玥自己驾着马车离开!
萧玥走了一小截,回头去看!好么,那两人都还站在原地看着她这边!
萧玥就莫名有一种“are you there? Always.”(你在这里吗?我一直在。)的感觉!所以这场穿越,就是为了遇见这两个人吗?
在这个时空,在我生命之中,最重要的两个人?
三)
她哥为什么有点奇怪,很快萧玥就知道了。
三天假期结束后,又过了几天,某日一早她刚踏进点刑司,就看见韩子期一脸沉肃地等着她。
“怎么了?”她问。
“昨日北冥使者进宫了。国主上官轩邀请东越恒王殿下,去北冥参与颖川公主招亲盛会。听说还邀请了南湘与西昌,哦,犬戎也有份。”
“恩。然后呢?叶九要去?”
韩朗:“我听说叶九昨日得知,已在西山闹开了,说他不去。如无意外,今日或是明日,多半太皇太后就会召见你。”
萧玥:呵呵。
忽然想起她哥前几日红叶坡上的古怪,恩,看来她哥也知道些什么。
只是——萧玥想起那位张清华,恍忽间在木千瑜一事上、好像还欠她一个人情。
萧玥心中想着,张太后,你要我如何还你的人情呢?
果然,当日下午,太皇太后传召萧玥入宫进见。
凤藻宫中沉香氤氲,萧玥跪伏,等着张清华开口。
张清华让她抬头,悠悠说道:
“萧丫头,你应该还记得,昔日在这宫中,本宫答应你一事,你也应了本宫一事?”
萧玥:“自然不敢忘记。”
张清华:“北冥一行,势在必行。
今晨我收到密报,言子夜称他昔日娶得的东越王妃早已病逝。
他登基后,后位空悬。
因此,此次前去北冥求娶颖川公主的,正是他本人。
你和他有些交集,当知此人心机了得,若是他和那上官轩联手,
便是我东越大患。”
张清华看向廊外秋色,有红叶飘落庭前,竟看出一丝肃杀之象。
张清华:“小九迷恋于你,不肯去北冥求娶。但他身为叶氏皇族,自应有担当,怎能如此任性?我也只有想个法子。
我让你三哥,木三陪他去走这一趟。”
萧玥猛地看向她!果然!
张清华接着说:“你三哥心中有东越一国福祉,自然应允。”
萧玥:“我们兄妹都心有东越福祉,太皇太后就说要我如何做吧。”
张清华:“小九固执,因而,就算让你去劝,他也必定不会依从。
可若是以你为条件,让他非去不可,还是能行得通的。
放心,我不会对你不利。我只是想着,本宫的朝曦公主远嫁南湘多年,也是时候有个故国之人,去看看她了。
萧丫头,你就替本宫,独自走一趟南湘福王府吧。这一次事了,就当你还了当初本宫的人情。”
萧玥默然一晌:“迢迢南湘,太皇太后就不怕我答应了,却不去?”
张清华:“你不会的。”
她看了看眼前这聪明机警、大大有别于东越世家贵女的女子,胆子有时很大,却始终是能在一个地方,能让你看见的。
皇帝叶玄觉得她不可掌控——
张清华想,什么叫可以掌控?
这眼前的小女子,自有能让她妥协的人。
她缓缓说道:“想必你也知道,你娘亲当年飘然远走,本宫派了人贴身保护她吧?
唉,你莫那样看我,我既然派了人保护,
也不是为了今日拿她来出牌。
更加不会对她如何。
只是,不论我如何保证,只要有这个人在,你始终是心系着她的?对不对?
有些人,你就舍不得让他们担上一点风险。”
此刻程蕙上前,递给她一个小小包袱。
程蕙从包袱中拿出一枚小小玉牌:“这是当年公主远嫁前,留在凤藻宫的旧物。你拿着,且当个信物。”
呵,还是一条龙服务呢!竟然还给我准备了一个小包袱!
萧玥突然觉得,自己,好像不得不走了。
多说无益,萧玥站起,接过包袱,再不回头,快步而去。
她回了一趟木府,收拾了些衣物。萧烟儿去绣坊看她的嫁妆了,也好,免得伤感。她在自家房中的桌子上留书一封,牵过雪雪——
牵马的时候,小白龙也冲着她嘶叫!
萧玥摸了摸她的头:“哎,这次走得远,雪雪脚力比你好点,咱们就让她辛苦点,好不好?你乖,呆在家里,等我回来,好不好?”
萧玥牵着雪雪出府。此时约是下午5点,木府中男子们未归,仅有祖母和嫂子们。萧玥认回木府后都要接着上工,家中人对她进进出出,倒也习惯了。
倒是路过秦府,碰见朱小妹抱着明珠问:“咦,你这牵着马的,要去哪儿?”
明珠奶声奶气也学舌:“去哪儿?”
萧玥忽然就有点想泪奔!
她想起前几日,她哥送她回市区时,那千言万语的眼神!
木千山,你好样的!早知道我要走,安排看红叶看秋色,就是不开口说明!
怎么,这一通安排里,也有你的份?
还有那只大猫,可长点心吧,我走了,你皇祖母不知道要怎么骗你,让你去北冥娶公主!
萧玥出了巷子口,回头看了一眼巷中那着名的打卡点:三生桥!
她拍拍雪雪的头,说:“走了!”
就来一场说走就走的旅行!去南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