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3
砰砰作响的火药散发着怪味,城内的家伙一半是冷兵器,一半是劣质的白火药,黑火药更贵,他们的命比火药便宜。
呛人的怪味之中,身高两米的黑影缓缓接近争斗的双方,一方是镖局的武师,一方是颇有行动力的匪徒。
天地会,白莲教这等传承许久的造反组织,义军眼中盯得可不是百姓家中的仨瓜俩枣,城内的大笔买卖,早就了然于胸,这个镖局就是准备起运到百川商会总部的两百万两财货。
镖局不是本地的,属于过江龙,在城内乱子显现的时候,镖局就要动,然百川商会的管事死活不愿,因为他们的公子听曲还没回来,不但不留人护着财货,反而让他们也出去找。
镖局和百川商会合作不是一次两次,亲近的掌柜,管事,也不是这一支,要不是以后恐有事端,他才不会等这半个小时。
就是这半个小时,镖局困在了客栈,四面少数有百十号匪徒端着鸟枪,手持利刃虎视眈眈的看着他们。
门口倒下的尸体,一多半都是镖局的,要不是及时关上了大门,镖局怕是要折在这里。
砰砰……
鸟枪还在继续,弓弩也时不时射出一两支,老镖师的发须又白了几根。
自打火枪出现,武者之间的打斗就变了模样,尤其是面对这种来者不善的乱军。
他能跑,可孩子怎么办,兄弟们怎么办,还有那数百万两货物。
老镖师用手指轻轻抹下崩了一个豁口的唐刀,刚才想出去求援,被两个家伙联手逼了回来,身上中了一剑,唐刀崩开一个口子。
气血缓缓鼓动,冲刷着伤口的毒素,等到血肉泛红,才涂抹金创药。
“爹爹,你听……”
门外的枪声急了点,喊杀声中夹杂着恐惧,是援军到了?
可恐惧……
老镖师想起城中的一些传闻。
“登上墙看看,记住看到的东西不要和别人说。”
墙头早就没有了镖局的人马,外面的冷箭很是犀利,他们只得缩在客栈内,利用桌椅封堵门窗。
镖师的儿子举着一面捡来的盾牌,小心攀上墙头,外面的浓烟没有散。
怎么多了几抹血色?
啊!
近在咫尺的喊叫让男子一激灵,向下一瞧,蒙面的乱军正被一杆青铜戈钉在墙上,还有一柄古朴的短剑正十分认真,轻柔的划开黑衣,皮肤,骨骼。
短短的青铜剑不过几个呼吸就将男子十分均匀的割成两半。
操使兵戈的身影从烟雾中一点点露了出来,仰头,一张泥胎刀削的脸颊,有五官,却又没有五官,活灵活现的泥偶?
男子低头,甲俑仰头,两张面颊的距离几乎和快要亲在一起的情侣差不多。
男子猛地醒悟,然后拉开距离,再一看,泥偶早就消失了踪影,就是原地的死尸也不见了,只有破烂的黑衣和手中的兵刃遗落在原地。
灰白的烟雾变得血红了几分,男子把自己看到的情况告诉父亲,老镖师面露沉思,然后也来到了墙头,依旧是原来那个地点,只不过血衣和兵器没有了踪迹,空气的血腥味也淡了不少,枪声还有,却稀稀拉拉的。
那两个让他戒备非常的气息也消散了。
客栈依旧紧紧关闭,在局势没有明朗之前,出去,就是死路一条。
镖局,大户,商会都在竭尽所能的护持自己的家业性命,匪徒乱军也尽可能的掠夺他们见到的一切,城内的烽火更大了,乱子已经波及到整座城。
早已来到的元湛静静的坐在城门头,风吹雨打的城门匾额,依然还能看到泉州府三个斗大字上面的风骨。
南无阿弥陀佛……
施主你着相了。
青稷阴甲俑簇拥着一位肥头大耳的胖和尚缓缓靠近城门,胖和尚裹着油光水滑的绛红袈裟,前襟被浑圆肚腹撑得紧绷如鼓皮,金线绣的八宝纹早已被荤油浸成暗褐色。脖颈叠着三层肉褶,每道褶缝里都卡着半截风干肉渣,乍看竟像戴了串人牙璎珞。
右手拇指搓动一串念珠,每颗珠子都嵌着粒波斯商人那搜刮来的猫眼石,转动时流光掠过他耳垂挂的青铜降魔杵,杵尖还粘着某次超度法事后没擦净的白色液体。
每走动一步,九环锡杖就在地面落下一层蛛网般的干裂凹痕,就算是水分充足的泥浆水坑,都是如此。
行九十九步,他就张开厚唇念诵《楞严咒》,那声音不似人,倒像百十只正在啃噬人骨的草原沙鼠。
彭和尚!
一个从元庙中叛逃的孽徒,之前一直被逼的四处躲藏,如今元庙闭门,他倒是行事见长,已然混成了明教的四位法王。
泉州府真是一块大肥肉啊。
天下所有的豺狼都想在上面咬上一口。
坐在城门屈膝的元湛饮了一口烈酒,心中的憋闷让他恨不得直接打杀此人。
然,地眼之中扭曲的佛骨无时无刻不在渲染彭和尚的实力,在佛光之下是数以百计的妖魔头颅。
行侠仗义彭和尚!
元庙的叛徒在江南别有一番境遇。
“大和尚,此次是来度化我的?”
“非也,施主和贫僧一样,都是被人误解,就像贫僧,虽然心宽体胖了些,却始终被苍生俗世困扰,常常夜不能寐,弄得贫僧吃也吃不好,睡也睡不好。”
说着彭和尚从三层褶皱中取出风干的肉渣,放在嘴中咀嚼,为了吃的干净,他还吐了唾沫在手指以望能把肉皮中夹着的肉渣都搜刮出来。
咔吃咔吃的咀嚼声,绝对是干吃播的料。
在外界除妖无数,杀人过百的彭和尚,身上并没有业障,只有一段人道金轮,藏在扭曲的佛骨之下,要不是元湛有地眼还真发现不到。
人道金轮,那可是有功德的人才会生出的人道认可,一旦入地府,那就是座上宾,渡天劫时还会有人道护持。
地府虽是地道化身,然终究有些人情。
彭和尚挥了挥满是荤油的僧袍,整个人漂浮着来到城门头,靠着元湛坐了下去。
有牛羊肉的香味,还有鱼虾蟹的腥味。
“你可真是一个不守戒律的花和尚。”
彭和尚摇了摇头,“花和尚在水泊梁山,贫僧是彭和尚,施主真的着相了!”
“是啊,我着相了,还望大和尚教我,如何解决这城中的骚乱啊?”
彭和尚一晃锡杖,油乎乎的手在大头上擦了擦,让整个圆乎乎的脑袋更加反光发亮,“好办,一个字——杀!”
锡杖晃动,彭和尚直接鲤鱼跃龙门,冲着一个打家劫舍的匪徒落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