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英望着大步流星的齐渝,心底泛起疑惑,压低声音凑上前问道:“方才那杯掺了迷药的水,奴才亲眼看着主子饮下,怎……怎么竟毫无作用?”
齐渝步履不停,漫不经心地甩了甩长袍宽袖:“特意换上的。”
被茶水浸透的蓝黑色锦缎瞬间掠过玄英眼前。
踏入书房,齐渝指尖轻旋火折子,幽蓝火苗在古籍卷轴间游移。
玄英见状,忙躬身道:“主子要寻什么?尽管吩咐奴才。”
“不过消磨时辰罢了。”
齐渝指尖摩挲着泛黄的画轴,目光淡然,“那屋内燃了香,等香燃尽。”
玄英眉头微蹙,迟疑片刻,终是忍不住开口:“奴才实在不解,主子既早知正王君与靖王私通,为何不早些休弃?偏要等到他腹中孽种落地?”
火折子的光芒突然明灭不定,齐渝翻动画卷的动作骤然僵住。
缓缓抬眸时,半张脸浸在跳动的火光里,眼尾染上一抹暖光,另一半却隐入阴影,让人瞧不清楚神情。
她勾起唇角,声音却带着丝丝冷冽:“因为,我要让李尔容余生都活在悔恨与煎熬中——后悔自己瞎了眼。”
话音未落,火折子的光芒骤然暴涨,将她眼底翻涌的冷意映得愈发清晰。
李尔容对原身恨之入骨,认定是她横加阻拦,才害得自己与心上人不得相守。
齐渝便要遂了他的愿——亲手将他送回靖王身边。
只不过是在他们二人苟且之事大白于天下时。
到那时,且看那位芝兰玉树的靖王,该如何日日面对她人生中的“污点”,又会怎样对待对她痴心一片的李尔容。
想到此处,齐渝冷冷一笑,继续翻找着书房里的物件。
玄英望着窗外高悬的明月,低声劝道:“主子不如先回庆云苑歇着,等那迷香散了,奴才再去请您。左右王君和小侍所中的迷药,没三四个时辰是醒不过来。”
齐渝眉峰微挑,旋即摇头否决:“不必。进进出出难免引人注意,还是在此静待为好。”
翻找间,齐渝的目光突然定格在书柜深处。
几卷画轴被抽出时,绢面上情诗跃入眼帘。
字迹遒劲有力,一看便知定是女子所留。
晨光刺破薄雾时,齐渝悄然折返李尔容卧房。
玄英将解药点燃,解开李尔容与小侍的迷药后,便如夜枭般轻巧跃上房檐,隐入熹微天光。
李尔容睫毛轻颤,在刺目晨光中骤然惊醒。
身旁小侍同样猛然坐起,两人对视一眼,皆是满面惊惶。
待瞥见齐渝仍维持着昨夜昏迷时的姿势,李尔容紧绷的脊背才微微放松。
“快将她抬到床上。”李尔容声音发颤,示意小侍上前。
待两人堪堪将齐渝扶到床榻上,李尔容又迅速吩咐小侍将她的衣袍脱掉。
小侍的手指在触及齐渝衣袍时微微发抖,想到昨夜被梦蝶香牵引的旖旎梦境,红晕顺着脖颈漫上脸颊。
梦中与逸亲王纠缠的炽热触感,此刻竟化作心口擂鼓般的悸动。
李尔容三两下褪去外裳,仅剩雪白里衣勾勒身形。
瞥见小侍神色异样,他当即沉下脸:“出去!”
待房内只剩他们两人,李尔容迅速解开齐渝外袍,骨节分明的手指却在解开里衣系带时顿住。
昨夜他亦做了梦,梦中的滚烫亲吻,交缠的喘息犹在耳畔,让他喉头发紧。
最终,李尔容只是匆匆扯开衣带,便拉过锦被盖住两人。
暗处,齐渝紧握的拳头悄然松开。
卯时末,王嬷嬷打着哈欠叩响李尔容的房门。
久未得到回应,她一边在心中埋怨李尔容越发惫懒,一边推门而入。
待看清床榻上齐渝的身影时,一声惊呼从口中溢出。
齐渝闻声微微蹙眉,尚未睁眼,沙哑的呵斥已如利箭破空。
“滚出去。”
王嬷嬷忙不迭的踉跄着退出,心脏几乎要跳出胸腔。
待将房门关上后,心跳仍在不受控制的疯狂跳动。
莫不是王爷与王君和好了?
这个念头堪堪涌上,便听到屋内传来窸窣响动,紧接着是李尔容柔若无骨的声音:“王爷...昨夜...”
“你休息吧!我……我该上值了。”
不知为何,王嬷嬷竟听出逸亲王嗓音中的一丝慌乱。
王嬷嬷刚把耳朵贴向门缝,雕花木门轰然打开。
她狼狈跌坐在地,抬头正对上齐渝阴鸷的目光。
王嬷嬷顿时吓得大气都不敢出,只能抽搐着嘴角,挤出一抹僵硬的笑。
齐渝见状,冷哼一声,继而大步离开。
待齐渝的身影消失在清幽院时,王嬷嬷这才跌跌撞撞冲进内室:“王君!这究竟......王爷怎会在此?莫不是......”
李尔容垂眸整理鬓边碎发,耳尖泛红:“王爷昨夜来看我......便留下了。劳烦嬷嬷唤人备水,我要沐浴。”
与此同时,齐渝回到庆云苑直奔书房。
热水蒸腾的雾气中,她沉着脸迅速沐浴一番。
随即命玄英将所有沾染过李尔容气息的衣袍付之一炬。
继而行至卧房门前,她却骤然止步,片刻后,转身向着院外走去。
日上三竿,萧慕宁才悠悠转醒。
纱帐外日影斜长,他揉着惺忪睡眼坐起身,忽然发觉今日齐渝离开时竟未叫醒自己,粉嫩脸颊瞬间鼓成包子。
小侍贴心的伺候他穿衣洗漱,正对着铜镜绾发时,见文竹抱着食盒疾步而入。
那平日里沉稳妥帖之人,此刻耳尖泛红,下颌绷得极紧,进入房中竟连请安都忘了。
“王爷今日是什么时辰离开的?”
萧慕宁手上缠绕着一缕长发,望着镜中垂眸布菜的文竹,朱唇微撇,尾音带着撒娇的拖腔。
瓷勺磕在碗沿发出轻响,文竹慌忙稳住心神:“辰时三刻。”
“今日竟这么晚?”
萧慕宁杏眼圆睁,突然展颜轻笑,梨涡里盛满狡黠,低声呢喃:“定是贪睡误了时辰,才匆忙的忘了唤醒我。”
想到齐渝睡眼惺忪的赶往凤羽卫大营的模样,萧慕宁忍不住掩唇而笑。
文竹望着自家郎君天真烂漫的笑颜,指甲深深掐进掌心。
今早王府上下都在议论,逸亲王披着晨光从清幽院匆匆返回,衣衫凌乱,发带歪斜,一副被人从温柔乡里唤醒的模样。
而眼前人此刻还被蒙在鼓里,满心满眼都是对心上人的牵挂。
酸涩突然涌上喉头,文竹猛地转身背对着梳妆镜前的人,指尖偷偷抹去眼角的泪珠。
“文竹?可是家中出了事?”萧慕宁有些疑惑的嗓音自身后响起。
文竹紧咬唇瓣,无声摇头。
萧慕宁静静打量着文竹有些发僵的脊背,吩咐小侍退下。
而后赤足踩在冰凉的青砖上,长发如墨倾泻,缓至文竹身旁,伸手去拉文竹颤抖的手腕,“莫不是你母亲又逼你嫁人了?”
文竹红着眼眶,静静凝视着自家郎君,一味地摇头不语。
萧慕宁见状,抬手抚了了抚文竹的脑袋,一脸宠溺道:“不必如此担忧,一会儿我便给你银钱,你送至家中,想必你母亲一段时日内都不会再提让你嫁人之事。”
文竹顿时终于溃不成军。
滚烫的泪水滚滚而落,他抽噎着将一早便憋闷在心中的消息吐出:“郎君……王爷昨夜宿在了正王君的院子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