哗啦一声,人群瞬间退开丈远。“当真腌臜!”
文士们纷纷以折扇掩鼻,眼中尽是嫌恶。有人与俞桓坤同感幻灭:“玉窈小姐素来高洁,所经之处皆染香风,怎会沾上这等秽物?”亦有人恍然:“难怪江二小姐方才举止怪异,原是身上不净羞于见人。”
江玉窈僵立当场,耳畔嗡嗡作响。
那些曾为她赋诗作画的追捧目光,此刻全化作利刃般的审视。她下意识攥紧衣襟,指尖触到黏腻污渍,胃里又是一阵翻涌。
姚哲见状欲上前,却被江锦昭横臂拦住:“姚公子自重!”他转而瞪向余初薇:“余姑娘好算计!”
余初薇泫然欲泣:“小女不过看不惯江二小姐如此诋毁县主......”
辛夷子固原以为江锦昭护在身后的是江颂宜,正盘算着待会儿替她解围,必能引得这乡野丫头对他死心塌地。
母妃近来催他娶正妃,虽说江颂宜举止粗鄙,但顶着县主名头又有除邪救民的好名声,倒也算配得上皇子妃之位。届时牡丹国色的正妃与才貌双全的侧妃同侍一夫,效仿娥皇女英的佳话,岂不美哉?
可他万万没想到,被众人指指点点的粗俗女子,竟不是江颂宜,而是他亲口许诺要纳为侧妃的江玉窈!
望着江玉窈衣襟上的黄渍,听着四周此起彼伏的嗤笑,辛夷子固只觉得颜面尽失——这般腌臜模样,怎配做他的侧妃?
苏盛同样没料到会在此处撞见江玉窈,更诡异的是,发觉出丑之人并非江颂宜后,他竟暗暗松了口气。
这发现让他心头一惊,那村姑把他当小厮使唤,威逼利诱无所不用其极,自己怎会生出担忧?
姚哲更是兴致缺缺,撇嘴道:“既不是临川县主,章定潜唤你作甚?瞧着江大公子这般护犊子的架势,还当是亲妹驾到呢!”
袁统晃着圆脑袋得意:“早说了不是县主!这风吹就倒的弱柳身板,定是江玉窈无疑。偏你们要信章定潜那厮胡诌!”
他往地上啐了一口,“那狗东西退亲便罢,还要给江家姑娘泼脏水,说人家患了恶疾不能生养,真不是个东西!”
辛夷子固拧眉看向江玉窈,眼中嫌恶几乎凝成实质:“你究竟怎么回事?”
江玉窈浑身发抖,指甲深深掐进掌心。余初薇这一招太狠,让她在四皇子跟前丢尽脸面!听着四周窃窃私语,她恨不能当场昏死过去。偏生辛夷子固这一问,激得她泪如雨下:“殿下...我...”
美人垂泪本该楚楚可怜,可配上胸前秽物,只让人退避三舍。几个心软的文人刚想开口,目光触及那片黄渍又慌忙扭头——再美的花沾了粪,也是要败人胃口的。
江玉窈边拭泪边朝廖纤纤使眼色。若换作从前的大丫鬟,早该扑通跪地,将罪责全揽在己身。可如今的廖纤纤顶着红肿脸颊杵在一旁,任由她眼皮都快眨抽筋了,仍像个木头桩子似的一动不动。
江锦昭冷眼扫过余初薇,转头温声道:“玉窈,先去马车更衣罢。”
这话听在江玉窈耳中却变了味——连大哥都觉得她丢人现眼!她咬紧下唇,泪珠扑簌簌往下掉:“大哥也嫌我...”话未说完,忽听人群中传来一声嗤笑。
“二小姐莫不是害喜了?”袁统捏着鼻子怪叫:“我大嫂怀侄儿时也总吐酸水!”
这话引得众人哄笑,辛夷子固脸色愈发难看。
江玉窈眼前阵阵发黑,正欲辩驳,却见苏盛摇着折扇踱步而来:“诸位怕是误会了,方才袁公子不是说这是酸浆汤?”他故意拉长声调,“听闻江二小姐最善烹茶,莫不是新研制的‘玉液琼浆’?”
笑声更甚。
江玉窈脸上血色尽褪,求助地望向兄长,却见江锦昭的视线早已避开!
她泪光盈盈望向辛夷子固,哽咽道:“四殿下明鉴,这秽物...并非玉窈所吐,都是纤纤她...”
话到此处戛然而止,却已引得众人浮想联翩——好个欺主的恶仆!
再思及她如今尴尬处境:虽顶着永定侯府二小姐名头,做着未来皇子侧妃,可谁不知她实为忏思伯血脉?生母廖氏诞下鬼胎的传闻犹在耳畔,奸生女的身份更如烙印刻在骨血里。这般才貌双全的贵女,偏被身世拖累坠入泥淖,如今竟连丫鬟都敢作践主子,怎不叫人唏嘘?
“此等刁奴当杖毙!”已有文士愤然出声。
江锦昭与江柏川两道目光如冰刃刺向廖纤纤。那丫鬟浑身发抖,突然扑到江玉窈脚边:“玉窈你不能——”
“住口!”江玉窈厉声打断,转瞬又换上凄楚神色:“纤纤虽有过错,终究是颂宜姐姐赠我的丫鬟...”这话说得百转千回,众人立时忆起金都传闻——临川县主两度将人推入冰湖的旧事。
“难怪区区丫鬟如此猖狂,原是县主撑腰!”
“听说前些日子还当着四殿下折辱玉窈小姐,如今又用这等腌臜手段,当真毒辣!”
“可怜玉窈小姐寄人篱下,连贴身丫鬟都是仇敌所赠!”
议论声如潮水漫来,江锦昭眉峰紧蹙,转头问三弟:“这丫鬟当真是颂宜给的?”
江柏川忆起当日情形:廖纤纤确是从江颂宜院里拨来的,虽其中另有隐情...他迟疑着点头,却见兄长眼底寒意更甚:“她竟容不下玉窈至此?”
这话惊得江柏川心头一跳。大哥素来公允,如今竟也被表象蒙蔽?他急道:“颂宜纵使不喜玉窈,也断不会用这般下作手段!许是丫鬟晕车失仪?”
“晕车便能吐主子满身?”江锦昭拂袖冷哼:“这般粗鄙之人也敢送来,她倒是会作践玉窈!”
江玉窈怯生生扯住兄长衣袖:“许是颂宜姐姐并非存心的。”
这话如火上浇油,江柏川忽觉齿冷。
一次是章定潜当街唤“县主”时她掉落手帕,二次是此刻将祸水东引,桩桩件件都在给颂宜泼脏水。
他望着这个自幼相伴的妹妹,想起祖母查实的证据——那日惊马断腿,竟是玉窈买通马夫所为!
当初听到江颂宜心声揭露此事,他尚自欺欺人地不信。直到祖母将人证物证摆到眼前...
侯府留着玉窈,不过是要她替颂宜嫁入四皇子府——杨贵妃虎视眈眈盯着婚约,而侯府早已不打算押注四皇子。
这原是场心照不宣的交易:侯府予她尊荣,她代颂宜出嫁。可如今看来,江玉窈竟连棋子都做不安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