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岚山的晨雾还未散尽,青石阶上蜿蜒的水痕映着天光。百草堂门楣悬着的老匾被露水浸得发亮,\"百草济世\"四个鎏金大字在雾气中若隐若现。王宁挽着藏青布袖,骨节分明的手指正捏着研磨杵,在青石臼里细细碾磨走马胎的根茎。深褐色药粉扬起又落下,混着他发间束着的老山檀木珠香气,在堂内氤氲成一股独特的药香。
\"哥,这味药可得省着用。\"王雪踮脚往药柜里放药材,浅粉色襦裙扫过青砖,\"上个月采的走马胎,到现在就剩半篓了。\"她生得眉目清秀,眼尾微微上挑,说起话来带着未脱稚气的娇俏。
王宁刚要应声,堂外突然传来笃笃的脚步声。一个圆滚滚的身影挤过雕花木门,狐皮镶边的紫貂裘在门槛上蹭出细响。药材商人钱多多晃着手中沉甸甸的钱袋,三角眼在药臼里的走马胎上转了两圈:\"王堂主好手艺!我愿出三倍价钱,买下您这批走马胎如何?\"
王宁手中的研磨杵顿了顿,抬头时额前碎发扫过那双沉静的丹凤眼:\"钱老板,这味药是给后山李阿婆治风湿的,她瘫在床上三年,就指望着这剂药。\"他话音未落,钱多多突然凑近,肥厚的手掌重重拍在柜台上:\"治病?我能让您救更多人!城里那些达官贵人,哪个不是一掷千金?\"
正在给病人抓药的张娜直起腰,素色围裙上沾着几片干枯的药叶。她将药包递给病人,转头看向钱多多:\"钱老板,百草堂开在这山下,本就是为了救穷苦百姓。您若真心向善,不如多给流民送些药材。\"
钱多多冷哼一声,钱袋甩在柜台上砸出闷响:\"不识好歹!\"转身时裘角扫翻了一旁的药罐,碎瓷片溅得满地都是。王雪气得跺脚:\"什么人啊!\"正要去捡,却见张阳已经蹲下身,布满老茧的手小心避开锋利的瓷片。
夜色深沉时,孙玉国倚在\"回春堂\"的太师椅上,翡翠扳指敲着檀木扶手。烛火将他狭长的眼尾映得通红,望着账册上惨淡的数字,猛地将账本摔在地上:\"刘二狗!\"
缩在墙角的瘦高男人打了个哆嗦,鼠须胡子跟着乱颤:\"老大!\"
\"明天跟着王宁上山。\"孙玉国抓起桌上的走马胎标本,指尖深深掐进木质底座,\"这东西,咱们不能让百草堂独占了......\"
次日清晨,王宁背着藤编药篓出门时,天边刚泛起鱼肚白。林婉儿斜倚在青石板上,玄色劲装勾勒出修长身形,腰间软剑泛着冷光。她抬手抛来一个酒囊:\"王堂主,听说这走马胎藏在山涧最深处?\"
王宁接过酒囊别在腰间,目光扫过远处云雾缭绕的山谷:\"不错。三年前我爹就是在那里......\"话音戛然而止,他紧了紧斗篷,率先往山道走去。林婉儿挑眉跟上,靴底踏碎满地霜花。
山风卷着松涛掠过崖边,王宁蹲在潮湿的苔藓旁,目光突然一亮。腐叶堆里,几株走马胎正舒展着阔椭圆形的叶片,深紫色的花苞在晨风中轻轻摇晃。\"找到了!\"他话音未落,林婉儿突然拔剑出鞘。
林间传来窸窸窣窣的响动,三只斑斓大虎从灌木丛中踱步而出。虎啸震得树叶簌簌落下,王宁后背瞬间渗出冷汗。林婉儿旋身挡在他身前,软剑划出银亮弧线:\"快走!我断后!\"
虎爪拍碎青石的声响震耳欲聋,王宁边跑边摸向腰间的药囊。指尖触到的瞬间,他突然想起父亲临终前的话:\"走马胎虽能治百痛,却解不了心中的执念......\"
山脚下,钱多多缩在树后,望远镜镜片闪过冷光。当他看见王宁狼狈奔逃的身影时,三角眼眯成一条缝:\"孙玉国说得没错,这东西,该换换主人了......\"
林婉儿的软剑在虎爪下发出刺耳的铮鸣,剑身上泛起细密的裂纹。为首的斑斓猛虎足有半人高,暗金色的虎纹在晨光下如同流动的火焰,腥风裹着涎水扑面而来,她反手一剑刺向虎喉,却被对方铁鞭般的尾巴扫中肩头,整个人倒飞出去撞在古树上。
“婉儿!”王宁攥着药锄冲上前,走马胎的根茎还挂在腰间。他将防身的雄黄粉撒向虎群,刺鼻的气味让老虎们短暂迟疑。林婉儿咬牙撑起身,嘴角溢出鲜血:“别管我,快摘走马胎!”
山风突然转向,带着浓重的血腥气吹开腐叶。王宁瞥见虎群身后的灌木丛中,更多幽绿的眼睛正在闪烁——这是个虎窝!冷汗顺着脊背滑进衣领,他突然想起父亲临终前也是在这片山林失踪,难道......
“嗷——”头虎发出震耳欲聋的咆哮,群虎如同离弦之箭扑来。林婉儿拼尽全力挥出最后一剑,剑刃却在虎爪下寸寸崩裂。千钧一发之际,山道上传来急促的铜锣声,数十个村民举着火把、挥舞着农具冲了下来。
“王堂主别怕!我们来了!”老猎户李三举着猎枪朝天鸣响,火药味混着硝烟在林间炸开。老虎们被火光和人声惊得后退,头虎不甘地低吼几声,终于带着幼崽消失在密林深处。
王宁瘫坐在地,药篓里的走马胎完好无损,可他的手掌却被虎爪擦出一道血痕。林婉儿撕下衣襟为他包扎,目光扫过他腰间晃动的根茎:“你父亲当年......也是为了这东西?”
王宁望着渐渐消散的晨雾,记忆如潮水般涌来。十年前那个暴雨夜,父亲背着装满走马胎的竹篓匆匆出门,说是后山有人急需救命。可第二天,人们只在山涧边找到破碎的药篓和浸透鲜血的衣襟。
“那年我才十四岁,娘带着我找了三天三夜......”王宁声音发涩,指尖无意识摩挲着走马胎粗糙的根茎,“后来有村民说,在回春堂见过相似的药材。”
林婉儿神色一凛,正要追问,山下突然传来马蹄声。钱多多骑着高头大马,身后跟着几个壮汉抬着空木箱。他晃着镶金的马鞭,三角眼在王宁腰间的药篓上打转:“哟,王堂主这是虎口夺食啊?我看不如卖给我,也省得下次丢了性命。”
村民们立刻围了上来,李三举起猎枪对准钱多多:“姓钱的,少在这儿放屁!王堂主采药是为了救咱们!”
钱多多冷笑一声,示意手下打开木箱。箱内整齐码放着白花花的银子,在阳光下晃得人睁不开眼:“这些,换你篓里的走马胎,如何?”他顿了顿,目光扫过王宁染血的手掌,“或者,换你和你妹妹平安?”
空气瞬间凝固。王宁想起昨夜钱多多摔碎的药罐,想起孙玉国翡翠扳指下的账本,终于明白这场虎灾来得蹊跷。他解下药篓,当着众人的面将走马胎捧在掌心:“钱老板可知,这味药为何叫走马胎?”
钱多多不耐烦地皱眉,王宁却继续说道:“因其根茎如马骨,叶似马蹄,能让瘫痪之人重新行走。但它生长极慢,三年才长一寸,采多了便绝了后山百姓的活路。”他突然将走马胎抛向钱多多,“你若要,便拿去。只是往后李阿婆的风湿,张秀才的腿疾,就只能来找你钱老板救命了。”
钱多多慌忙接住药篓,触手却是冰凉的石头。他怒目圆睁,只见王宁腰间的真药材早已被林婉儿用软剑鞘护住。“你!”钱多多涨红着脸,却在村民们愤怒的目光中不敢发作,甩下一句“走着瞧”,带着人灰溜溜地离去。
山风掠过树梢,王宁望着钱多多远去的背影,握紧了拳头。林婉儿将酒囊递给他:“你怀疑虎灾是他们故意引来的?”
“父亲的死,这次的袭击,还有钱多多反常的举动......”王宁仰头灌下烈酒,辛辣的液体灼烧着喉咙,“我一定要查出真相。”
暮色降临时,两人背着空篓回到百草堂。王雪正在门口张望,看见哥哥平安归来,眼眶瞬间红了:“你知不知道我们有多担心!”她转身从屋内捧出一碗热汤,“快喝,张娜姐特意炖的。”
王宁接过汤碗,却见妹妹手腕上缠着纱布。“怎么弄的?”他急声问道。
王雪撇了撇嘴:“今天有人来闹事,说我们的药治不好病。”她咬着嘴唇,“带头的......是回春堂的人。”
堂内烛火突然爆了个灯花,将张娜的影子投在墙上。她正在整理药材,听到这话手微微一抖:“王宁,孙玉国怕是不会善罢甘休。”
窗外传来猫头鹰的叫声,王宁望向药柜里整齐排列的走马胎标本,想起钱多多望远镜镜片闪过的冷光,突然说道:“从明天起,我们开始尝试人工种植走马胎。”
众人愣住,王宁却已经走向书桌,铺开泛黄的古籍:“父亲生前曾在笔记里写过,走马胎喜阴湿,若能模拟山林环境......”他抬头时,目光扫过堂内众人,“青岚山的药材,不该成为别人谋利的工具。”
月光爬上窗棂,林婉儿倚在门框上,看着王宁专注的侧脸。她想起白天他在虎爪下护住走马胎的模样,突然觉得,这个温润的医者,骨子里有着比山岩更坚硬的东西。
而此时的回春堂内,孙玉国将摔碎的瓷瓶踢到墙角。翡翠扳指在烛火下泛着幽光,他盯着手中的密信,嘴角勾起冷笑:“王宁,这才刚刚开始。”信纸边缘,赫然画着一只栩栩如生的斑斓猛虎。
青岚山的夜裹着潮气渗进窗棂,百草堂药柜里的铜锁在月光下泛着冷光。张娜掖好孩子们的被角,轻手轻脚走到前堂,就见王宁还伏在案前,羊皮纸上密密麻麻写满走马胎的种植笔记,烛泪在青瓷盏里凝成琥珀色的冰棱。
\"歇会儿吧。\"她将温好的药茶推过去,粗陶碗沿还沾着几片枸杞,\"今天王雪说有人往药篓里塞石头,怕是来探虚实的。\"
王宁揉着发酸的后颈,墨锭在砚台里转出涟漪:\"孙玉国不会轻易罢手。明日我带张阳去后山寻腐殖土,得尽快搭起种植棚。\"话音未落,房梁突然传来细微的瓦片滑动声。
林婉儿如夜枭般翻窗而入,玄色劲装还沾着山露:\"东北角有三个黑影,带着蒙汗药和撬锁工具。\"她抽出半寸软剑,刃口映着月光泛起寒芒,\"怕是奔着存放走马胎的密室来的。\"
张娜抄起墙角的榆木药杵,素色围裙下藏着王宁特制的麻醉散。王宁吹灭烛火,月光顺着窗棂爬进来,在药柜上切割出锋利的几何图形。四人屏息凝神,只听见檐角铜铃在夜风里发出细碎的呜咽。
\"吱呀——\"后窗被撬开的瞬间,三支透骨钉破空而来。林婉儿旋身挥剑,火星在黑暗中炸开。王宁摸出怀中的硫磺粉撒向闯入者,刺鼻的气味里响起刘二狗惊恐的嚎叫:\"这他妈什么东西!\"
\"给我抢!\"孙玉国的声音从院外传来。七八个蒙脸壮汉举着狼牙棒冲进堂内,月光照在他们靴底的兽齿铁环上,在青砖地面拖出狰狞的血痕。张阳抄起捣药的石臼奋力掷出,闷响混着骨头碎裂声惊飞了梁间夜枭。
王雪举着油灯从阁楼冲下,火苗照亮她涨红的脸颊:\"哥!他们从地窖来了!\"话音未落,密室方向传来剧烈的撞击声。王宁心中一紧,那里存放着最后的野生走马胎母株。
林婉儿的软剑在黑暗中划出银弧,剑锋挑开一个壮汉的面罩。竟是钱多多的贴身护卫!\"果然是你们!\"她冷笑,剑穗缠住对方手腕猛地一拧,骨骼错位的脆响让其他人动作微滞。
张娜将麻醉散撒向混战人群,自己却被刘二狗的铁链缠住脖颈。千钧一发之际,王宁甩出缚药的麻绳,活结套住刘二狗脚踝将他拽倒。少年时跟着父亲采药练出的攀爬技巧在此刻派上用场,他踩着药柜纵身跃上横梁,从天窗抛下装满辣椒粉的麻袋。
\"咳咳!我的眼睛!\"盗贼们在辛辣烟雾中乱作一团。林婉儿趁机夺过火把,火苗舔舐着孙玉国的狐皮大氅。\"你!\"孙玉国狼狈后退,翡翠扳指在火光中划出愤怒的弧线,\"王宁,别以为这样就能护住走马胎!\"
打斗声惊动了街坊。李三带着村民举着灯笼赶来时,盗贼们正作鸟兽散。月光下,百草堂满地狼藉,药柜倾倒,药碾子滚落在血泊里。王雪抱着被扯坏的药谱啜泣,张娜轻抚着她凌乱的发顶,自己脖颈上还留着铁链勒出的红痕。
\"这些畜生!\"李三举着猎枪要追,被王宁拦住。他蹲下身捡起半截带血的布条,上面绣着回春堂的暗纹:\"孙玉国不会亲自出手,追也无用。\"目光扫过满地狼藉,他突然瞳孔骤缩——密室的铜锁虽然完好,门缝里却渗出暗红的液体。
众人冲进密室,腐臭味扑面而来。存放走马胎母株的陶瓮碎裂在地,黑紫色的汁液混着泥土,在月光下像凝固的血。王宁踉跄着扶住墙壁,指尖触到瓮壁上的抓痕——那是虎爪留下的印记。
\"他们故意引我们在前堂缠斗。\"林婉儿蹲下查看地面,靴底碾过几粒淡黄色粉末,\"这是蒙汗药,比普通的药效强三倍。\"她突然抬头,\"钱多多在西域待过三年,这种药......\"
\"只有他能弄到。\"王宁握紧拳头,指甲几乎掐进掌心。父亲失踪那天,钱多多也在青岚山。走马胎母株被毁,不仅断了人工种植的希望,更意味着往后重病患者只能依赖高价药材。
张阳捧着破碎的陶片,声音发颤:\"堂主,这......\"
\"重新开始。\"王宁弯腰拾起半截根茎,\"只要还有一丝希望,就不能让青岚山的药材变成谋财害命的工具。\"他望向窗外渐亮的天色,山雾中传来回春堂方向的鸡鸣,\"但在此之前,我们得先弄清楚,父亲的死和走马胎,究竟藏着什么秘密。\"
晨光刺破云层时,孙玉国坐在回春堂密室里,翡翠扳指敲击着王宁父亲的采药笔记。泛黄的纸页间,一张泛黄的草图格外醒目——那是青岚山最隐秘的走马胎生长地,旁边用朱砂写着:\"此处有险,非至亲勿告\"。
\"王宁,这东西,该易主了。\"他嘴角勾起冷笑,将图纸凑近烛火,火苗贪婪地吞噬着墨迹,却在即将燃尽时被人抢走。
\"老大!\"刘二狗顶着乌青的眼眶冲进来,\"钱老板说,他要亲自出手。\"
孙玉国望着窗外跃动的火光,突然笑出声来。药香混着硝烟在密室里弥漫,像极了十年前那个雨夜——也是这样的味道,见证了青岚山最大的秘密被永远掩埋。
青岚山的晨雾还未完全散去,百草堂的木门便被拍得震天响。王宁披着粗布外衫匆匆下楼,就见李三的儿子背着昏迷的父亲撞开堂门,老人嘴角泛着白沫,四肢痉挛着抽搐。
\"王堂主!救救我爹!\"少年满脸泪痕,肩头的粗布衣被冷汗浸透,\"昨日在您这儿拿了治跌打损伤的药,喝下去就......\"
王宁的心猛地一沉。他蹲下身翻开老人眼皮,瞳孔已微微扩散,腕间脉搏细若游丝。张阳捧着药渣冲过来,陶罐撞在药柜上发出刺耳的声响:\"这味药是我按方抓的,用的是新采的走马胎......\"
\"走马胎?\"林婉儿不知何时出现在门口,玄色劲装下摆还沾着夜露,\"后山的母株不是毁了吗?\"
王雪攥着药单的手不住发抖:\"是、是地窖里最后存的那批......\"她话音未落,堂外突然涌进一群人。钱多多摇着折扇踱进来,绸缎长袍上的金线绣着牡丹,在晨光中刺得人睁不开眼。
\"王堂主好大的本事!\"他扫过地上昏迷的老人,三角眼闪过一丝得意,\"用假药害人,这就是百草堂的'济世'之道?\"
人群顿时炸开了锅。
\"我就说这药不靠谱!\"
\"退钱!我们要退钱!\"
\"把王宁送官!\"
张娜拦在柜台前,素色围裙被扯得歪斜:\"大家冷静!药肯定没问题,一定是哪里弄错了......\"她的声音被淹没在愤怒的声浪中。王宁蹲在老人身边,指尖抚过药渣里细碎的根茎,突然摸到几片陌生的绒毛状叶片。
\"张阳,拿放大镜来!\"他声音发紧。镜筒下,那些叶片的锯齿边缘呈紫红色,与走马胎极为相似,却泛着诡异的金属光泽——是紫背天葵,剧毒!
林婉儿不知何时已掠上屋顶,目光扫过远处街角鬼鬼祟祟的身影。她脚尖轻点瓦片,如离弦之箭追去。片刻后拎着个哆哆嗦嗦的小童回来,孩子怀里还揣着半袋紫背天葵。
\"是、是回春堂的人给了我铜钱......\"小童哭得上气不接下气,\"让我把这个混进药柜......\"
钱多多脸色骤变,却仍强作镇定:\"空口无凭!不过是找个替死鬼!\"他话音未落,孙玉国摇着折扇从人群中走出,翡翠扳指在阳光下泛着冷光。
\"王堂主,事关人命,可不能草草了事。\"他扫过地上的药渣,\"不如让官府来查?\"
王宁缓缓起身,衣摆扫过满地狼藉。晨光穿透窗棂,在他脸上投下明暗交错的阴影:\"十年前,我爹在后山失踪,那天钱老板也在山里。\"他的目光转向孙玉国,\"而回春堂,恰好就在那之后开始售卖走马胎。\"
空气瞬间凝固。钱多多的折扇\"啪\"地合上,孙玉国脸上的笑意僵住。李三突然举着猎枪冲出来:\"当年王大夫出事前,说有人在偷采禁药!是不是你们......\"
\"够了!\"钱多多暴喝一声,\"不过是垂死挣扎!这孩子分明是被你们收买......\"
他的话被一声马嘶打断。郑钦文骑着快马冲进人群,官服上的补子还沾着露水:\"都住手!有人状告百草堂草菅人命,本官特来彻查!\"
王宁望着郑钦文腰间的令牌,心中一沉。这位新知县上任不过月余,据说与孙玉国私交甚笃。钱多多立刻换上笑脸迎上去:\"大人来得正好!这百草堂用假药害人,证据确凿......\"
\"且慢。\"王宁从怀中掏出个油纸包,里面是两种叶片的对比样本,\"紫背天葵与走马胎极为相似,但叶脉纹路完全不同。敢问钱老板,为何对此如此熟悉?\"
钱多多额角沁出冷汗,强笑道:\"笑话!我堂堂药材商人......\"
\"三年前,您在西域收购过一批紫背天葵。\"林婉儿突然开口,软剑在掌心转出寒光,\"而那批货,后来都进了回春堂的库房。\"
郑钦文皱起眉头,目光在众人之间游移。孙玉国却突然轻笑出声:\"就算有人栽赃,与我等何干?当务之急,是救治病人。\"他转向郑钦文,\"大人,不如先将王宁带回衙门,细细审问?\"
人群骚动起来。王雪突然冲上前,挡在哥哥身前:\"不行!我爹的事还没查清楚,你们就想把我哥带走?\"她的声音带着哭腔,却格外坚定。
就在气氛剑拔弩张之际,张阳突然惊呼:\"病人醒了!\"众人转头,只见李三悠悠转醒,颤抖着指向钱多多:\"是、是他......昨天给了我一包'秘药',说能让药效加倍......\"
钱多多脸色瞬间惨白,踉跄着后退:\"你、你胡说!\"
郑钦文的脸色阴晴不定。他望着地上的药渣,又看看众人各异的神色,突然一拍惊堂木:\"此案疑点重重,本官自会彻查!所有人,随我回衙门!\"
暮色降临时,百草堂门前冷冷清清。王宁望着空荡荡的药柜,手中还攥着那片致命的紫背天葵。张娜默默将凉茶推到他面前:\"别太自责,这不是你的错。\"
王宁摇头,目光望向回春堂的方向:\"十年前,父亲发现了他们的秘密。现在,他们想让百草堂永远闭嘴。\"他握紧拳头,\"但我不会让他们得逞。\"
窗外,乌云遮住了月光。青岚山在夜色中沉默,却酝酿着更大的风暴。而此时的回春堂密室里,孙玉国将翡翠扳指重重拍在桌上:\"郑钦文那边还能稳住吗?\"
钱多多擦着冷汗,声音发颤:\"他说......让我们做好万全准备。\"
孙玉国望向墙上父亲的画像,突然笑了。那笑容里带着十年前那个雨夜的寒意,带着对走马胎秘密的贪婪,也带着对即将到来的风暴的期待。
青岚县衙的地牢里,霉味混着铁锈气息扑面而来。王宁蜷缩在潮湿的稻草上,镣铐摩擦石壁发出刺耳声响。远处传来滴水声,每一声都像是时间的重锤,敲击着他紧绷的神经。突然,头顶的瓦片轻响,林婉儿如鬼魅般落在牢门前,软剑挑开锁链的瞬间,火星溅在她泛着冷意的眸子里。
“郑钦文被孙玉国收买了。”她扔来一套夜行衣,“张阳在药渣里又发现了西域特有的曼陀罗花粉,和钱多多三年前走私的货物批号一致。”
王宁系紧腰带,指腹摩挲着墙上斑驳的刻痕——有人用指甲在石砖上划出歪歪扭扭的“走马胎”字样。记忆突然翻涌,父亲失踪前的最后一封信里,也曾反复提到这个词。“去回春堂的密室,那里一定藏着真相。”
子时三刻,回春堂笼罩在浓稠如墨的夜色中。林婉儿撬开后窗,两人如幽灵般潜入。药香混着檀香扑面而来,王宁却敏锐地捕捉到一丝若有若无的腐臭。暗格里的账本散落着,王宁翻开泛黄的纸页,目光突然定在一行小字上:“寅年腊月初三,收购紫背天葵三十斤,经手人钱......”
“小心!”林婉儿猛地拽住他后领。一支透骨钉擦着耳畔飞过,钉入木柱发出闷响。孙玉国倚在门框上,翡翠扳指映着摇曳的烛光:“王宁,十年前你爹就是死在好奇心太重。”
密室内机关启动,八面铜镜突然翻转,刺目的强光让两人睁不开眼。王宁摸到腰间的硫磺粉,正要撒出,却听见身后传来熟悉的声音。
“哥!”王雪的哭喊混着铁链声从暗门传来。她被刘二狗押着,脖颈上架着寒光凛凛的匕首。张娜和张阳也被反绑在立柱上,嘴角带着淤青。
“放开他们!”王宁向前半步,却被林婉儿拦住。她的软剑已经出鞘,剑穗在黑暗中轻轻晃动。
孙玉国慢条斯理地鼓掌,翡翠扳指在烛光下泛着诡异的光:“既然都到齐了,不如我来揭开真相?”他走到墙角,按下机关,暗墙缓缓打开,一具白骨赫然显现,腰间还挂着刻着“百草堂”的药牌。
王雪发出一声凄厉的尖叫。王宁只觉眼前发黑,踉跄着扶住墙壁。那具白骨的右手,还死死攥着半片紫背天葵。
“十年前,你爹发现我们用紫背天葵冒充走马胎。”孙玉国把玩着翡翠扳指,“他本想公之于众,可惜......”他突然冷笑,“不过他也算有点用处,临死前被逼着画出了青岚山最隐秘的走马胎生长地。”
钱多多从阴影中走出,脸上再无往日的谄媚:“那地方的走马胎药效是普通的三倍,只可惜......”他故意停顿,目光扫过王宁惨白的脸,“你爹没来得及告诉你们具体位置,就永远闭上了嘴。”
林婉儿突然暴起,软剑如银蛇般刺向孙玉国咽喉。刘二狗挥刀阻拦,却被王宁一记手刀劈在脖颈。混乱中,张阳挣开绳索,抄起药杵砸向机关。密室剧烈震动,石块纷纷坠落。
“想跑?”孙玉国按下另一个机关,数十支毒箭破空而来。王宁拉着妹妹翻滚躲避,后背被划开一道血口。千钧一发之际,郑钦文带着衙役破门而入。
“孙玉国、钱多多,你们涉嫌谋杀、制假售假,本官奉命缉拿归案!”郑钦文的官服被风吹起,腰间令牌在火光中泛着冷光。
孙玉国脸色骤变:“你不是......”
“本官确实收了你的贿赂。”郑钦文冷笑,“但更想要的,是青岚山走马胎的秘密。现在,你们可以永远闭嘴了。”
打斗声中,王宁在白骨旁发现一本残破的手记。泛黄的纸页上,父亲的字迹力透纸背:“紫背天葵有毒,孙、钱二人勾结......若我遭遇不测,记住,真正的走马胎王,在......”最后几个字被血渍覆盖,再也无法辨认。
林婉儿斩断束缚众人的铁链时,王宁将手扎紧紧攥在胸口。地牢的爆炸声传来,回春堂在火海中轰然倒塌。钱多多在衙役的拖拽下仍在咒骂,孙玉国的翡翠扳指滚落尘埃,被烈焰吞噬。
晨光刺破云层时,百草堂前围满了村民。李三带着痊愈的父亲跪在地上:“王堂主,我们错怪您了!”王宁扶起老人,目光望向青岚山深处。山雾缭绕间,似乎有走马胎的叶片在风中轻轻摇曳。
张娜将一碗药汤递到他手中,药香混着淡淡的苦涩:“接下来怎么办?”
王宁望着手中的药汤,想起父亲最后的字迹。他饮尽汤药,转身走向药柜:“重建百草堂。而且,我们要找到真正的走马胎王。”
山风掠过废墟,卷起一片焦黑的纸页。那上面,“济世”二字虽已残缺,却依然苍劲有力。而在回春堂的灰烬中,某个秘密正随着余温,等待着被重新唤醒。
青岚山的秋霜染白了瓦檐,重建的百草堂门前,新制的匾额在阳光下熠熠生辉。王宁握着墨笔,在朱红对联上写下\"悬壶守正,济世如初\",笔尖落下的力道带着历经风雨后的沉稳。张娜系着新换的靛蓝围裙,将晒干的走马胎叶片仔细收进樟木药柜,药香混着木樨花香在堂内流转。
\"王堂主!\"李三的喊声从青石阶下传来,老汉扛着锄头,身后跟着七八个村民,\"后山那片洼地整好了,您看能不能试种走马胎?\"
王宁迎出门,目光扫过众人肩头的农具。自从孙玉国等人伏法,郑钦文被革职查办后,青岚山的百姓自发组织起来,要帮百草堂重建药材园。他接过李三递来的汗巾擦了擦额头:\"按古法,得先铺上三层腐殖土,再用山泉水浇灌......\"
话音未落,山道上突然传来马蹄声。钱多多的旧部牵着辆装满陶罐的马车驶来,领头的汉子将缰绳往地上一扔:\"我们老大说了,这些西域运来的瓷罐透气防潮,就当赔罪!\"不等王宁回应,马车已扬尘而去。
林婉儿倚在门框上轻笑,指尖转着新换的软剑:\"这钱多多在牢里倒学乖了。\"她忽然压低声音,\"不过我打听到,郑钦文虽丢了官职,却带着几个神秘人往山北去了。\"
王宁的手顿了顿,将父亲的手扎塞进袖中。那半阙未写完的线索,始终像根刺扎在他心里。但此刻他望着堂内忙碌的众人,还是将思绪压下:\"先顾眼下。张阳,你带着大家去种药苗,记得在四周撒上雄黄。\"
深秋的山风掠过药田,王雪蹲在新栽的走马胎旁,突然指着叶片惊叫:\"哥!叶子上有黑斑!\"王宁凑近查看,眉头紧锁——这是土壤碱性过重的征兆。张阳捧着《本草考异》翻找,急得额角冒汗:\"古籍里只说喜阴湿,没提过土质......\"
暮色降临时,百草堂亮起盏盏灯笼。王宁盯着火塘里跳动的火苗,突然想起父亲手记里的一句话:\"水养其形,土固其魂。\"他猛地起身,抓起灯笼冲向药田。月光下,山涧的溪水蜿蜒流淌,在腐殖土旁积成小小的水洼。
\"我明白了!\"他舀起一瓢溪水,看着底部沉淀的泥沙,\"走马胎长在山涧,那里的泥土常年被溪水冲刷,自带酸性!\"
众人连夜开工,从山涧运来泥沙混合腐殖土。林婉儿仗着轻功,在峭壁间采摘野生蕨类铺在苗床。当第一缕晨光照亮药田时,原本蔫头耷脑的走马胎幼苗,竟在湿润的新土中重新舒展叶片。
消息传开那日,百草堂挤满了人。孙玉国的侄子抱着陶罐挤进人群,瓮中装着祖传的育苗秘方:\"我叔糊涂,但这方子是真的......\"王宁接过陶罐,瞥见年轻人袖口的补丁——回春堂倒了,他的日子并不好过。
\"明日来百草堂帮忙吧。\"王宁拍了拍他肩膀,\"药材晾晒需要人手。\"年轻人愣住,眼眶突然泛红。
冬雪初降时,药田里的走马胎已长出新茎。王宁带着众人在田边立起石碑,上面刻着:\"草木有灵,盗采者殃\"。寒风卷起雪粒,远处传来阵阵铜铃声,是背着药箱的游医循着新制的路标前来讨教。
某个深夜,林婉儿突然撞开房门,玄色劲装染着血迹:\"山北发现郑钦文的踪迹,他们在挖......\"话未说完,王雪举着油灯冲进来,脸色惨白:\"药田!有人在烧苗!\"
众人赶到时,火光映红了半边天。十几个蒙面人正在泼洒桐油,为首者的靴底闪着熟悉的兽齿铁环——是郑钦文!王宁抄起锄头扑上去,却被对方甩出的铁链缠住脚踝。千钧一发之际,李三带着村民举着火把赶来,猎枪的轰鸣惊散了夜枭。
\"跑!\"郑钦文挥剑斩断藤蔓,带着手下逃入密林。王宁望着焦黑的药田,膝盖重重跪在冻土上。突然,他摸到泥土下异样的凸起——有人趁着混乱,埋下了半截刻着虎头纹的竹筒。
竹筒内的羊皮卷展开时,月光正好照亮上面的朱砂字迹。王宁的手剧烈颤抖,林婉儿凑过来,倒抽一口冷气:\"这是......青岚山地形图!\"图上某处,用朱砂画着重叠的马蹄印,旁边写着父亲的字迹:\"胎王所在,血祭方开\"。
消息传开那日,青岚山沸腾了。孙玉国旧部送来测绘工具,钱多多的眼线传来郑钦文的动向,就连邻县的药商也派人送来保温毡布。王宁站在药田中央,望着众人忙碌的身影,突然想起父亲常说的话:\"真正的药材,要长在人心上。\"
春回大地时,新的走马胎在焦土上破土而出。王宁带着张阳、林婉儿循着地图深入山涧,在一处终年迷雾笼罩的断崖下,发现了传说中的走马胎王。碗口粗的根茎盘根错节,叶片上凝结的露珠在阳光下折射出七彩光芒。
\"原来不是血祭......\"王宁轻抚着苍老的根茎,终于读懂父亲的遗言。所谓\"血祭\",指的是采药人要用性命守护这片药田。他解下腰间的酒囊,将父亲最爱的女儿红洒在土中:\"爹,您看,青岚山的药,还是姓'百'。\"
消息传遍方圆百里那日,百草堂门前的石阶上,摆满了百姓自发送来的贺礼。有刚摘的山莓,有新酿的米酒,还有孩童用野花编成的花环。王宁站在匾额下,看着堂内来来往往的身影,突然觉得十年前那个雨夜的寒意,终于被人间烟火彻底驱散。
山风掠过药田,走马胎的叶片沙沙作响,仿佛在诉说着新的故事。而青岚山下,\"百草济世\"的传说,才刚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