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龙山宝珠寺后殿,邓龙蜷缩在铜盆旁,野猪皮裹着半截身子。
火烧着枯柴,噼啪炸响的火星溅在他手背上,烫出零星黑点,他却浑然不觉。
倒不是他不想学着其他山寨那般,裹上一张虎皮,垫上狼皮熊皮,寺内僧众皆是半路落草,木鱼声虽换成了杀声,平日里念经超度可以,化斋讨食也行,甚至拦路打劫都学的有模有样,可真论起打围射猎,这群握惯佛珠的手连弓箭都拉不满,着实是有些强人所难!
半月前那老野猪滚下悬崖时,他正望着梁间漏下的雪发呆,听见动静冲出去,只瞧见崖底一团灰影,亏得去的及时,把那老猪扛了回来。
“还得靠山下那曹正。”邓龙对着火盆呵出白气,指甲抠着野猪皮上未刮净的油脂。
曹正操刀剔肉的手艺,倒比寺里那些秃驴敲木鱼的功夫利索得多,整张皮硝制得平整妥帖,只是毕竟是屠夫,不是皮匠,多少留些油渣。
铜盆里火苗猛地蹿高,映得邓龙头上的戒疤忽明忽暗,他眉头紧皱,粗糙的手掌摩挲着野猪皮,还在心里盘算着该如何安置宝珠寺这群手下。
他自己身为半路还俗的僧人,论起打架打劫还算凑合,可要说到精细的营生安排,实在是让他头疼不已。眼看大雪封山,再不去寻摸嚼谷,难道等坐吃山空,都饿死山上?
就在他思绪纷乱之时,一阵急促的脚步声由远及近传来。
一个小喽啰跌跌撞撞地跑了进来,因着往日在寺里的习惯,双手本能地合十,气喘吁吁地喊道:“住持!”
邓龙猛地抬起头,眼睛一瞪,脸上的横肉颤动了几下,恶狠狠地吼道:“叫什么住持!叫咱寨主!”
小喽啰吓得一哆嗦,忙不迭改口:“寨主!寨主住持,大事不好啦!外面有人打进来了!”
“哈?”邓龙先是一愣,随即用手挠了挠自己光秃秃的青皮脑袋,那模样像极了一头成了精的黑熊。他的眼神中闪过一丝疑惑,转瞬又化作了不屑,嘴角勾起一抹凶狠的笑意,“这冰天雪地、大雪封山的节骨眼上,哪家不长眼的山寨活腻歪了,竟敢来招惹咱们二龙山宝珠寺?”
小喽啰见寨主发问,忙上前一步,脸上满是惊慌,声音也微微颤抖:“看着不像是绿林山寨的人,倒像是官军!”
“官军?”邓龙听闻此言,先是发出一声轻蔑的嗤笑,随后小眼睛一瞪,眼神中透出一股狠厉。
他一拍大腿,猛地站起身来,身上的野猪皮滑落了些许,却浑然不觉。
“哈哈,莫不是那镇三山黄信又来瞎咋呼了?”他双手叉腰,放声大笑,“弟兄们听令!都给我抄家伙,官军这是给咱送吃送穿来了,可别辜负了他们的一番‘美意’!”
说罢,邓龙一把抄起墙边的大刀,迈步就往门外赶去。
两侧偏殿的木门“吱呀”作响,寮房的窗棂也被推开,一个个面色如铁、身形枯瘦的喽啰探出脑袋。他们嘴唇干裂泛紫,脸上满是菜色,像是从阴曹地府里爬出来的饿鬼,半死不活的模样更添几分鬼气。
当听到有吃的消息时,原本呆滞的眼神中瞬间闪过一丝光亮。
他们手忙脚乱地往怀里塞着稻草和枯叶子,用来保暖。
有的喽啰甚至顾不上抖落身上的草屑,便从墙边抄起锈迹斑斑的镰刀、连枷,拖着步子,跌跌撞撞地小跑起来,勉强跟在邓龙身后。
他们哪里是不想跑快,腹中饥饿难忍,脑袋晕晕乎乎,四肢早被冻得没了知觉,能挪动步子已是竭尽全力。
好不容易撑着上了三道关墙,往下一瞧,五个整齐的百人方阵如铜墙铁壁般矗立在山下。
喽啰们只觉喉咙发干,下意识地吞咽着口水,牙关不受控制地打着颤,身子也止不住地瑟瑟发抖。
“黄信!你这狗厮从何处借来的这些精兵?”邓龙站在关隘之上,扯着嗓子怒声喝问,寒风灌进他的嘴里,让他的话语都有些含混不清。他瞪着血红的眼睛,死死盯着下方的军阵,“有种的,就让我等吃饱喝足、身子暖和再打!”
“哪里来的瞎眼贼,竟连我都不识得!”林冲双腿一夹马腹,那坐骑长嘶一声冲向前去。
他勒住缰绳,稳稳地停在阵前,虎目圆睁,手中的丈八蛇矛高高举起,遥指关头,“睁大你的狗眼好好瞧清楚了!我乃梁山登州都指挥使,人称豹子头林冲!今日特来取你狗头!”
林冲话音刚落,他身后的五百精兵顿时齐声暴喝:“杀!杀!杀!”
那喊声震耳欲聋,如同滚滚惊雷在山道间炸响。
一时间,就连山道两旁枯枝上堆积的厚厚积雪,也被这暴喝之声震得簌簌落下。
“爆破手,目标,山寨大门!”林冲猛地一挥手,大声下令。
随后,他策马退回本阵。
当他再次抬眼仔细观瞧二龙山三道雄关时,不禁倒吸了一口冷气。
但见两边高山巍峨耸立,如同两条游龙蜿蜒盘绕,将宝珠寺紧紧裹在其中,恰似二龙戏珠之态。
那山峰陡峭险峻,气势雄浑,中间仅有一条狭窄的山路可以通行。
第一关处,擂木滚石整齐地排列着,第二关则布满了硬弩强弓,第三关更甚,用削尖的苦竹密密麻麻地排列成一面枪林,让人望而生畏。
林冲遥望这三道险关,心中暗自思忖,若非此次有使这轰天雷火器的爆破手前来,便当真如徒弟曹正所言,即便派上一万人马,想要攻破此关也绝非易事。
想到此处,林冲不禁握紧了手中的丈八蛇矛,凝视着那三道雄关,暗自思索,倘若自己是这关隘的守将,在面对爆破手那威力惊人的火药轰天雷时,究竟该采取怎样的防御之策。
“轰!”
“轰!”
几声震耳欲聋的闷雷般的巨响过后,只见那第一关的关隘处硝烟弥漫。
原本用枯木捆绑而成的坚固关门,此刻已四分五裂,破碎的木块散落一地。
关上的邓龙瞪大了双眼,嘴巴大张,作为一个还俗和尚,他自小生活在二龙山周边,何曾见过如此恐怖的阵仗。
尤其是当他看到那整齐推进的步兵方阵,他的双腿不禁开始颤抖,脸色瞬间变得惨白如纸。他惊恐地扒着关墙,身子探出,高声喊道:“投降,投降!我们投降!”
“现在投降,晚了!”孔亮咬着牙,眼中闪过一丝狠厉。
他猛地掏出腰侧的铜鞭,脚下生风,几个箭步便跨过了那残破的关门,跃上了关墙。
看着瘫倒在一边,对着自己满脸谄媚笑容的邓龙,孔亮冷笑一声,手腕一抖,那十三节铜鞭瞬间重重地挥下。
只听“咔嚓”的一声脆响,邓龙的脑袋被铜鞭击中,脑浆迸裂,当场气绝身亡。
孔亮收起铜鞭,目光冷漠地扫视了一圈周围惊恐万分的喽啰们,大声喝道:“降者免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