董秋兰一进四合院，“砰”地关上门，一屁股坐在床上。
张德志那句“咱俩合锅吧，俺家有余粮”在她的脑海里回荡，甩都甩不掉。
她咬着牙暗骂张德志，“该死的糙汉子，怎么能当众嚷嚷？我是寡妇，你不嫌丢人，我还嫌丢人呢。”
想起王振华无力养活姥爷和两个妹妹，她心又揪成了一团，儿子的负担太重了。
“你总是说不让我担心，你在四九城为粮食发愁，我能不担心？”董秋兰鼻子一酸，差点流下眼泪。
这时，院子里响起刘正明的声音，“振东，你妈在家吗？”
“在家呢。”王振东喊道，“娘，刘叔叔找你。”
董秋兰擦擦眼泪，打开屋门，“刘书记，找我有事吗？”
刘正明怀里抱着五岁的闺女，笑着道，“大妹子，我找你聊几句。”
关心职工的家庭生活，也是厂委书记工作的一部分。
董秋兰请他进屋，看着刘家的闺女小玲，鼻子又是一酸。
她是寡妇，院子里的男子找她叙话，要么带着媳妇，要么带着孩子，就是为了避免别人说闲话。
同时，她也不敢去别人家串门，“寡妇”就像无形的枷锁，牢牢限制她的自由。
刘正明笑着道，“我这人不喜欢绕弯子，我是为了你和张德志的事来的。”
“啥？”董秋兰顿时脸红，急忙摆手，“你别乱说，我跟他啥事没有。”
“我知道，你别急。”刘正明笑了笑，像个长辈哄孩子，“我知道你有顾虑，可新社会不一样了。”
他耐心道，“咱们的婚姻法都说了，寡妇再嫁合理合法，没人敢说你。”
“刘书记，不要再提张德志，我……”董秋兰不敢下逐客令，低着头不说话。
“好，咱们不提他，我就说你的事。”
刘正明道，“上级要求咱们厂树立劳动模范，每个月多给二十斤粮食，我想给你报名，但是不合适啊。”
“为啥不合适？”董秋兰急切道，“我做衣裳比别人快，比别人好，我是咱们厂最能干活……”
“我知道。”刘正明说道，“劳动模范不能是寡妇，自己的家事都处理不好，怎么起带头作用？”
董秋兰目瞪口呆，心里好一阵酸楚，“寡妇，又是寡妇，这枷锁不仅限制自由，还阻止我进步。”
刘正明见到效果很好，急忙趁热打铁。
“大妹子，振华一个月只有三十斤口粮，养活自己没问题，拿什么养活姥爷和两个妹妹？”
“四九城没有山林，他没地方打猎，也不能做投机倒把，老少四人只能忍饥挨饿。”
“你要是改嫁了，我给你报个劳动模范，一个月多拿二十斤大米，振华他们就能多吃一口饭。”
一口气说完，刘正明微微一笑，等着董秋兰回应。
董秋兰低着头，心里五味杂陈，她不稀罕榜样和荣誉，稀罕每个月多给的二十斤大米。
“大妹子，”刘正明笑着道，“张德志没有儿子，三个闺女月月给他寄粮寄菜，根本不愁吃穿。”
“他想跟你搭伙过日子，你跟他谈条件嘛，让他每个月给振华送过去二十斤粮食。”
“劳动模范二十斤，加上他的二十斤，这不就四十斤嘛，振华他们就能吃饱。”
说到这，刘正明回头看院子，见到王振东正死死盯着他，脸色带着三分怒气。
王振东才七岁，刘正明也没多想，准备继续给她做思想工作。
董秋兰的心跳“砰砰”加速，紧紧攥着破手帕，脑子里炸开了锅。
“我守寡这么多年，吃了这么多苦，不就是为了三个孩子嘛？振华天天为粮食发愁，哪有精力学习？”
她越想越难受，从一而终的思想开始松动。
刘正明笑道，“你跟张德志成了，我推你当榜样，粮食荣誉双丰收，谁敢编排你，我让他吃不了兜着走。”
董秋兰摇摇头，“书记，我啥都不知道，我，我得问问振华的意思。”
说完这话，她心底一颤：老天，我真的要迈这一步吗？
“好，这就对了。”刘正明一拍大腿，“方厂长已经去找振华，你也好好考虑，等方厂长回来再说。”
四九城，北理工大学门卫室，王振华见到了方娇娇。
“方姐，你怎么来了？”王振华大喜。“走，咱们去食堂吃饭。”
“不用了。”方娇娇急忙摆手，“我知道你的粮食不够吃，我就问你一个问题。”
“我的粮食够吃，我现在是编外科研员，一个月多拿八十斤粮食补贴。”王振华掏出工作证。
咯噔，方娇娇眼前一黑，秋兰姨要是知道王振华每个月有八十斤粮食补贴，铁定不会考虑改嫁。
她本来就是四九城的知青，知道科技委编外科研员的含金量，那是多少大学生梦寐以求的岗位。
“了不起！弟弟，你真是个厉害的同志！”方娇娇竖起大拇指。
“行啦，别拍马屁。”王振华笑着道，“你在这等我，我请你下馆子。”
王振华骑着自行车去教职工宿舍，去姥爷的宿舍拿两斤大米，找校长的媳妇换2.5斤粮票。
骑车来到大门口，带着方娇娇去国营饭店，要了两碗阳春面。
方娇娇也饿了，一口气吃完一碗面，舒服打个饱嗝。
“服务员同志，再来一碗阳春面。”王振华说道。
“不要了，服务员同志，不要了。”方娇娇急忙摆手。
片刻，她露出谄笑，“如果，我是说如果，秋兰姨找到合适的对象，你会同意她改嫁吗？”
王振华一愣，继而大喜，“愿意啊，这是好事，我为啥不愿意？”
寡妇生活艰辛，经常招人白眼，老妈改嫁是过上更好的生活，他当然愿意。
“哈哈，我只能给她物质生活，给不了她感情生活，啥是生活？物质感情双美满才叫生活。”
王振华笑着道，“娇娇姐，我妈谈对象了？她不好意思跟我说？所以让你跟我说？”
“额，是的。”方娇娇说道，“厂里有个光棍汉，今年四十二岁，没有儿子，只有三个闺女。”
“没问题，只要她喜欢，别说四十岁的光棍，十八岁的壮小伙都没问题。”王振华说道。
“呸！哈哈……”方娇娇笑个不停。
她知道王振华思想开明，没想到开明到这种程度，三十九的寡妇嫁给十八岁小伙是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