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思衡这边回了东府,尚在思量今日之事。
如今东宫之位空悬,要说这虞王没那份心思,林思衡是半点也不信的,便是潞王,看着不过是十二三的少年,瞧着又粗疏,但皇家子弟,也未必就那么简单。
这二人故意在自己跟前透露梁王对自己的仇怨,更点明刘庄失踪一事,无疑是在示好,但倘若往怀里去想,也未必就没有点“威逼利诱”的意味。
要说起来,崇宁帝倒也不曾流露出“废长立贤”之意,至少看起来,那虞王李隆也未见就比李详受宠多少,反倒是因吴贵妃得宠,三子李景似乎更受崇宁帝青眼,但年纪和排行上却又吃亏。
林思衡起身在暗阁里头翻了翻,找出几张密信,又细细的看了两眼,心中便愈发有数:
如今朝堂之上,三位皇子之间,仍以梁王李祥势力最大,尤其是与文臣走的近些,况且眼下又多了个掌右掖的柳芳常与其来往,虽未必就尊奉其号令,但无疑更涨了梁王的声势。
这说来也是常理,毕竟若无意外,嫡长子继位几乎是板上钉钉的事,潞王如何暂且不论,但看来这位虞王是不大肯死心的,见老大拉拢了个柳芳,估摸也是着急了,倒又寻到自己头上来...
林思衡轻笑着摇摇头,这想法倒是挺好,毕竟一个败军之将,虽说走通了门路,重掌军权,但在自己这个声名赫赫的常胜伯爵面前,则又低了不止一头。
只可惜自己不是柳芳,也并不太珍惜这些个皇子龙孙的所谓“善意”。
随手又将密信放好,将这回事暂且抛诸脑后,林思衡心中又琢磨起左掖整军一事,毕竟与其指望皇家,终究还是握在自己手里的刀更来的靠谱。
左掖如今也被崇宁帝安排进去不少人手,这件事林思衡也阻挠不得,毕竟五军营就驻扎在京师脚下,天子要伸手,谁也拦不住。
只好在崇宁帝还算有分寸,安排的大多都是些副手一职,说白了就是起些监视之意。林思衡不但不从中阻挠,反倒是大开方便之门,时常邀饮同聚,行事不避于私。
崇宁帝对他这番识相之举,估摸着也甚是满意,因而这些日子左掖但有所需,军械粮草,车架营帐,一应器物粮饷无有不允,倒比中军都宽裕些。
至于说林思衡暗中交代那两千骑卒,在营中四处散播夸耀林思衡在河南之战的英伟雄姿这一类的自吹自擂的行径,崇宁帝也只当是年轻人爱个颜面,不过一笑置之罢了。
眼下军械齐备,粮饷已足,又已练了一段时日,林思衡心里头不免也有些心痒难耐,琢磨着总得寻个机会拉出去动一动真格的才好。
可惜这件事情也并不容易,崇宁帝对五军营看的很严,若无大乱,断不会轻易放出去,林思衡左思右想,也觉无计可施,难不成再叫白莲教折腾一回?
这边尚在为难,就在香菱“哒哒哒”的跑来,敲敲书房的门,笑嘻嘻的传话道:
“爷,林老爷派人来,说请爷过去一趟呢。”
林思衡略微一怔,赶忙起身道:
“可说了是有何事?”
香菱便摇摇头,林思衡也只是顺口一问,并不指望他,自出了府,往林家宅子里去,径自去书房先见了师父。
林如海正坐在那抚须沉吟,见着他来,便忙招手叫他近前,林思衡行礼问道:
“师父急召弟子前来,莫非有何事吩咐?”
林如海微一犹豫,缓缓起身踱步,又看他两眼,方才道:
“今日陛下招我入宫闲谈,正说起元妃娘娘,我思来想去总不放心,因而倒借了你的势,总得告诉你一声。”
林思衡愣了一下,笑问道:
“师父这话从何说起?”
林如海便将先前一事言语分明,面上闪过一丝愧疚之色,又叹道:
“你如今权柄日重,又有声名,未曾想不过经年之数,你却已有分量,反去做旁人的靠山了。
我知那后宫之事,你也鞭长莫及,本不该再叫你掺和进来,但总归你师娘....罢了,今日唤你来,一则是将此事告知与你,省得回头你在陛下跟前露出马脚。
二则也是叮嘱你,虽我在陛下跟前这么说,不过是顺手为之,你倒不必真将此事担在身上,倘元妃果有不豫,你更不必为此为难,仍以保全自身为要。”
林思衡自然明白师父素来觉得自己亏欠贾家,更不为这等小事心生不满,只笑着点点头道:
“弟子能有今日,皆赖师父教养之功,这只小事而已,师父放心,弟子有数了。”
既然来都来了,林思衡便也将今日与二王相见一事与林如海请教:
“师父是陛下心腹之人,可知陛下究竟属意何人?”
林如海笑着摇摇头道:
“说什么心腹之人...圣心如渊,岂能洞察分明?然先皇后虽逝,即便复立皇后,梁王也仍是嫡长,又得西苑偏爱,况且嫡长继位,本是正理,陛下即便另有心意,也不是那么容易就能变动的。
你手握实权,陛下对你也颇为信重,不可掺和此事太深,终究陛下如今春秋鼎盛,梁王想要继位,也非三五年里的事,些许龌龊,不必急于一时。
朝中杨松,年逾八旬而为首辅,三朝元老,根基深厚,陛下心中未尝对其无怨,然又如何?杨松根基已深,党羽遍布朝野州府,陛下也不得不倚重与他,些许恩恩怨怨,哪里还来得及计较?
即便杨松日后失势,为了‘稳’这一字,我看陛下也未见就会把他如何,多半不过是放他归家荣养也就罢了。
况且若叫为师来看,梁王虽性子有些傲慢,今日一事,虞王殿下则又失于急躁轻浮,至于潞王...
你若果真不放心,担心日后恐遭清算,也不必急着投奔谁去,你还年轻,只管往左掖中去发力,厚实根基,方为上策,
唉,我今日这番话殊无臣礼,本不该说的,你也只听听便罢,终归是要你自己拿主意。
自古皇位之争,莫不是腥风血雨,你既已到了这个位置,若要全不沾染,只怕也是痴心妄想,切记需慎之又慎呐。”
林如海此言,也正与林思衡所想不谋而合,林思衡连忙躬身以示聆听教诲,又闲谈两句,再去滋扰黛玉一番,待其面红耳赤,羞恼娇嗔,便仍回府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