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一早,等父母又各自出去忙活,岫烟也将家中收拾收拾,便锁了门,往蟠香寺去。
妙玉果然尤在愤愤不平,坐在佛像前,原本还念着佛经,念着念着就把佛经一扔,翻来覆去的念叨着几句骂人的话,无非也就是些“小贼”“无赖”“无耻之徒”之类的,也是乏善可陈的紧。
骂过一阵子,心里便觉得舒服许多,正巧听得丫鬟来报:
“姑娘,山下那位邢姑娘来了。”
“先带她去禅房稍坐着,把我那紫笋...算了,将那六安茶泡一壶,送过去。”
妙玉也是个十足十的颜控,若说起来,能叫妙玉怄上一夜,恰也说明林思衡入了她的眼,不然别说怄气,妙玉转头早把他给忘干净了。
岫烟也是早些年上山进香,方才与妙玉结识,因样貌不凡,举止有度,方才叫妙玉高看一分,愿意与她说说话,教她读书识字,写诗作文。
岫烟在禅房里略等片刻,妙玉也寻过来,叫丫鬟沏了茶,便打发丫鬟出去。岫烟从身后包裹里取出一本诗集递还过去,轻声道:
“妙玉师傅,这本书已看完了,里头的诗词也都认真读过,就先拿来还你。”
妙玉接过来瞧了一眼,见书页整洁,并无脏污,方才满意的点点头,仍如往日,与岫烟谈论起诗词经书来,孰料岫烟却有些心不在焉,叫妙玉有些不满,用茶杯在案上磕了一下,皱眉问道:
“你是有何心事?还是昨夜里没睡好?怎的心不在焉的。”
岫烟也不好说自己其实两样都有,苦笑一声,却也不将自己的烦心事拿来说,反倒记挂着妙玉的事,关切道:
“不敢瞒师傅,昨儿家里来了些客人,瞧着该有几分富贵,只怕来头不俗,我听他们讲,正与师傅打过交道,那人还说师傅生了气。
我昨儿与他们说话,听着倒不像是个糊涂的,谈吐也有几分不俗,想是与师傅起了什么误会,若不是什么太要紧的事,师傅不如且放宽心,不必与他计较为好。”
妙玉一听,哪里还不知道,岫烟口中的客人,正是昨儿那跑来拿她打趣的无赖恶人,当即便一拍桌子起身,横眉冷对道:
“你若说他身边那位女扮男装的姑娘,倒还罢了,只是那男子,却颇为可恶,你休要听他几句花言巧语便迷了心!
他既带着他那师妹,又定了亲,却跑来与你说什么?还不是怀着那等龌龊心思?你若是个晓事的,也该离他远些,如何还跑来劝我?可见我叫你看那些书,也都白看了!”
妙玉起身便要走,只是才迈出去两步,却又转回来坐下:
“......那人可说了他叫什么?是哪里人?”
岫烟也不知那位“强迫”她叫林大哥的人,与妙玉究竟有什么矛盾,怎的将妙玉气成这样,不好再多劝,也只得道:
“倒没细说,只说是姓林,从京里来游玩。说不准他明儿便回京了,咱们往后自然也见不着,师傅又何必与他怄气呢?”
妙玉默默将这信息记下,一想到他那“百搭”的八字,始终愤愤不平,有种遭了玷污的感觉。
若是他还没定亲,倒也罢了,说不得还有些别的说法,偏又是定了亲了,况且未婚妻自己还见过,妙玉竟真没自信能胜得过,这就愈发恼人了。因而啐道:
“我偏要与他计较!便是他躲回京里去,往后再见不着,我也要在佛祖跟前,好好说他几句坏话,叫他好好遭一回报应!”
这一番话,竟显出几分小女儿家的情态来,叫妙玉身上那股子清冷气都淡了些。
岫烟与妙玉来往多年,再没有见过妙玉有这般古怪的时候,一时竟也看傻了眼。
妙玉再是如何指天画地的骂人,林思衡也是听不着的,回到姑苏城里又休息几天,期间尝试再邀请黛玉出去爬山。
黛玉已吃过一次亏,早起了防范之心,况且那日自山中回来,腿疼了一天,因此断然不肯再去,林思衡也只得作罢。
待到月中吉日,林如海突然将两人一并叫到书房,待两人行了礼数,便招手叫两人近前,手上捏着两本红册,面上带着些不舍的笑意,道:
“玉儿的婚书,我已写好了,衡儿既已无父母,我便也一道写了,听说你们俩跑去合了八字,呵呵,可见我家玉儿是长大了。
专挑了今日,叫你们过来再说一说,若是心里有什么想法,此时便要说个明白,终归都是一家人,没有什么说不开的,可若等你们二人交换了婚书,届时再要反悔,名声上便要有些干碍了。”
林思衡连忙弯腰行礼道:
“蒙师父厚爱,师妹垂青,衡若能与师妹厮守相伴,三生有幸,岂敢有负所托,亦断无反悔之理!”
林如海斜他一眼,心里倒也放心,只用眼神去问黛玉。
黛玉早羞红了脸,眼神直勾勾的瞧着父亲手里的婚书,脑子里已是一团浆糊,见父亲往来,方才回了神,耳边听得师兄许诺,也心怀期许的瞥去一眼,不再多说什么,只看着父亲的眼睛,坚定的点了点头。
林如海见状,长吁了口气,放下心来,笑呵呵的抚须点头道:
“既如此,这两份婚书,你们各自收好,有了此物,这门亲事,可就算真正定下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