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疑复被下了诏狱,理由是贪污受贿。
说实话这事儿没几个人信,看他平日里一副节俭的样子,靴子破了都舍不得换新的,缝缝补补又穿上。
就这样的人会贪污受贿?
可谁叫他平日不结交党派,都说党同伐异,他又没有站队,以至于除了几个私交不错的官员,都没人替他说情。
池宴皱着眉分析:“其实这事儿端看陛下的态度,他若认为柳大人是受人诬陷的,那柳大人就没什么大碍。”
反之,柳疑复肯定免不了一顿皮肉之苦。
毕竟那可是诏狱,进去都得脱层皮。
沈棠宁眉眼掠过犹疑之色:“那你觉得陛下的态度如何?”
池宴抿了抿唇,语气沉重:“天威难测,我猜不透陛下的想法,今日在朝堂之上,陛下十分震怒。”
他话音顿了顿,又添上一句,“但我觉得,这事儿未必没有转机。”
他们都能看透的道理,崇德帝会看不透?
朝堂之上一家独大,于帝王来说并不是件好事,各方势力互相倾轧反而是他乐意看到的结果。
可如同柳疑复这样的直臣,若是真因阴谋诡计而丧命,岂不是寒了那些忠臣的心?
日后又有谁敢一心一意为陛下卖命?
所以他觉得,陛下未必是真的动怒,目前的情况他只能顺势而为,一来看看究竟是谁在阻挠柳疑复查案,二来嘛,借机敲打一下其他官员。
沈棠宁眸光闪烁不定:“如此说来,我们倒是什么都不能做了。”
池宴眼神微闪:“去探望一下柳大人,应该还是可以的。”
她抬起头来,不由面上掠过忧虑:“如今肯定有不少人盯着诏狱那头的动向,你现下和柳大人走太近,会不会让陛下起疑?”
崇德帝最是忌讳臣子结交党派,池宴才入仕,锋芒太过未必是好事。
池宴直直盯着她,有笑意从眼角蔓延至眉梢,心中不可避免地生出几分欢喜:“不妨事,这种时候,重情重义总比独善其身要让人更放心,太过干净叫人捏不到错处,这才令人忌惮。”
沈棠宁关心柳疑复,却仍不忘记权衡利弊,并没有因此而失去理智。
而他自己,却不知不觉间,已不在她权衡利弊的范围之内,这证明她早已把他当作自己人。
心急才会乱了分寸。
两相对比,池宴的嘴角就没落下来过。
沈棠宁很快明白了池宴的意思,眸露深思:“还是你考虑周到。”
她一早便说过,池宴非常适合入仕,他对政治有着超乎寻常的敏锐嗅觉,唯一不好的是,他把人心想的太过简单,又生了颗慈悲纯善的心,重情义便成了他的弱点。
她抬眼瞧见池宴这副模样,不由嘴角微抽:“傻乐什么呢?”
池宴:“……”
……
池宴果然去诏狱走了一遭,一开始那守卫拦着不要他进,经过他死皮赖脸一番纠缠后,终于还是松了口。
池宴顺利进了诏狱,眼眸闪过一道异色。
果然,如果陛下真给柳疑复定了死罪,他根本见不到对方。
从黑暗漫长的甬道穿过,一股寒意侵袭而来,伴随着此起彼伏的惨叫声,池宴不适地皱了皱眉。
“池大人,您这边请。”
池宴跟随着狱卒来到一间牢房门口,他微微站定,抬眼去瞧里面的人,昏暗的牢房令他不适地眯了眯眸。
朦胧有一束光线从天窗洒落,照见了角落里坐着的人影,柳疑复身姿挺拔,神情平静,有种泰然处之的从容。
池宴目光一顿,隐约有种角色对调的错觉。
半年前,坐在里面的人是他,而牢房外面的,是来审问的柳疑复。
“柳大人。”
柳疑复抬眼和池宴对上目光,唇角微翘,将要出声便见对方一脸痛心疾首:“我真没想到,你竟然是这种人!”
柳疑复:“……”
……
“东西是从我家后院挖出来的,我无从辩解。”
池宴抬头盯着他,明显有些匪夷所思:“埋那么多东西也需要耗费不少时间吧,你自家的院子,何时被人翻过一遍你都没察觉?”
柳疑复顿了顿,面露羞惭:“那本是块菜地,我自己也时常翻土,因此并未觉着哪里不对。”
池宴噎了噎:“菜地?”
“是的。”柳疑复颇有些赧然,“我自己在家,闲暇时就喜欢莳弄些蔬菜。”
池宴眼神复杂:“也是个独特的爱好。”
不料对方颇为坦然:“不,主要是自己种比买更划算,省钱。”
池宴:“……”
他都有些怜爱了,瞧瞧,一个拮据到需要种菜维持生计的人,有银子不用埋在土里,那不是纯傻缺吗?
柳疑复不知从何处读出他似乎对此很感兴趣,于是兴冲冲开始传授经验:“你也喜欢种菜吗?我这里倒是有一些心得……”
“……”
不远处的守卫陷入沉默。
疯了吧,这么宝贵的时间用来传授种菜经验!
——
与此同时,养心殿。
“戌时正,池状元去了诏狱一趟。”
福公公小心翼翼觑着皇帝的脸色,后者眼皮微动:“池宴?他和柳疑复关系何时这么好了?”
福公公笑着答道:“陛下果真贵人多忘事,之前池状元不是因为花魁的案子被牵扯入狱么,当时负责审理这案子的正是柳大人!”
崇德帝抬起头来,扯了扯嘴角:“如此说来,这池宴倒还是个知恩图报的人。”
福公公笑着附和:“可不是吗?柳大人锒铛入狱,多少人避之不及生怕惹祸上身呢,这池状元肯在这个时候出头,如此品性着实难得!”
崇德帝撑着额角神情疲惫:“都聊了什么?”
福公公眼神古怪:“据说是……交流种菜心得。”
崇德帝:“……大理寺少卿食禄几石?”
——
入夜,沈棠宁察觉到池宴起身,倏然惊醒:“你去哪里?”
池宴没想到她还没睡熟,不由压低了声音哄道:“放心,只是去偷点东西。”
“……”沈棠宁嘴唇动了动,很快会意过来,“和柳大人有关?”
他挑挑眉,口吻戏谑,“不错嘛,还挺聪明。”
她没再多问,言简意赅:“带上元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