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崔皇后看着床上虚弱苍白的女儿,心里密密麻麻的疼。
这孩子,怎就这么傻?
那萧三郎真真就这么好吗?
好到她追逐了他这么多年,又为他舍下性命!
傻孩子!真是傻孩子!
下令处理好那对母子,皇帝与太子并肩而行,一同迈入了大殿之中。
皇帝一眼就瞧见了正站在床边、低垂着头默默流泪的崔皇后。他心中一紧,脚下的步伐不自觉地加快了几分,急匆匆地走上前去。
待行至崔皇后面前时,男人伸出宽厚温暖的手掌,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柔声安慰道:“梓潼,莫要太过伤心,身子要紧……”
崔皇后闻言抬起头来,用手中的丝帕胡乱地擦拭着眼角的泪水,但那泪水却如断了线的珍珠一般,怎么擦都止不住。
她哽咽着说道:“明月奴遭此劫难,妾身怎能不心痛欲绝?她那般如花似玉的年纪,本应是无忧无虑、快乐幸福的……如今却……”
说到此处,崔皇后已是泣不成声,再也说不下去了。
一想到元安醒来后发现自己容颜尽毁,不知会遭受多大的打击和痛苦,崔皇后的心就像被千万根钢针狠狠地扎刺着一般难受。
此时,太子已经悄然走到了太子妃的身旁,夫妻二人一同将目光投向了床上紧闭双眼、面色苍白如纸的元安公主身上。
太子看着妹妹那安静沉睡的模样,心中不由得一阵酸楚,原本清亮深邃的眼眸此刻也渐渐地暗沉了下来。
沉默片刻之后,他转头望向帝后二人,郑重其事地开口说道:“阿耶,阿母,依儿臣之见,既然元安对那萧三郎情根深种、非他不可,那我们不妨趁此机会挟恩图报,逼迫那萧三郎迎娶元安公主。
毕竟此次元安舍命相救于他,这份天大的恩情在前,料想那萧氏一族即便心有不甘,也断然不敢冒天下之大不韪,公然拒绝这桩婚事!如此一来,也可成全了元安的一片痴心。”
身为兄长,太子能想出这样的主意为妹妹争取幸福,也算是尽到了一份力。
说来,元安这番遭遇,可不都是因为萧三郎才造成的?
若不是为了去寻萧三郎,元安怎会被贼人抓走?
这番话一出,帝后二人先是对视一眼。
想了想,最后皇帝点了点头,表示赞同太子所言,“如此,改日召见萧三郎商议此事。”
对于这高冷不假辞色的萧三郎,皇帝多少有些怨怼的,都是因为他,元安才成了这样!
然,就在帝后准备召见兰陵萧氏众人之时,英王来上报了一则令人震惊不已的消息:元安公主舍身营救萧三郎之事,完全是她一手策划、自导自演的一出戏码!
“自导自演?”
听到这个消息,皇帝的脑海中顿时一片空白,满脸都是难以置信的神情。
他怎么也想不到,事情居然会发展到这样一种匪夷所思的地步……
“正是。”
御书房内,气氛凝重而压抑。
皇帝端坐在书桌前,面沉似水,目光如炬地盯着面前呈上来的种种证据。
只见案几对面的晋擎骁一脸严肃,恭声说道:“陛下,臣弟奉您旨意清查前日伤害元安公主的贼人一案,在此期间,兰陵萧氏亦全力协助臣一同查案。
成功将那刺客擒获,据刺客的口供以及所掌握的确凿证据表明,此次事件乃是元安公主亲自策划所致。”
话音未落,站在一旁的萧妤之父萧尚书立刻拱手向前一步,急声道:“陛下!此事千真万确,微臣万万不敢有半句虚言来诓骗陛下……”
原本,他们萧氏之所以积极参与此案的调查,实则是为了报答元安公主对其三子萧三郎的救命之恩。
毕竟,他们萧氏一族向来重情重义,绝非那种忘恩负义之人。
可谁曾料到,一番追查下来,竟会查出这般令人震惊的真相。
此刻的萧尚书心中可谓是五味杂陈,既愤怒又无奈,他那布满皱纹的脸上,不满之情溢于言表,却又碍于皇家威严,明面上不好撕破脸打破平衡,只能强忍着不敢发作。
这场风波,他们萧氏损失惨重,众多家仆惨死刀下,爱子身负重伤,爱女受惊过度,如今兄妹二人双双病倒在床。
而这所有的苦难,皆源自元安公主的一己私欲,叫他如何能不气恼?
只听得“噗通”一声,萧尚书双膝跪地,悲从中来,不禁老泪纵横,道:“陛下,请您一定要为我萧氏做主啊!陛下,犬子与元安公主无缘,今公主又自导自演此番戏码,害得萧氏损失数十家仆,还害得犬子犬女卧病,臣、臣……”
萧尚书跪在御前,身躯微微颤抖着,眼眶泛红,喉咙里发出阵阵呜咽之声,仿佛下一刻就要哭出声来。
他紧抿嘴唇,强忍着不让自己大骂元安公主,但那悲愤交加的神情已经说明了一切,只差那么一点,他恐怕就要不顾一切直言让皇帝给萧氏个交代了。
而原本想要借此机将元安公主赐婚的皇帝,此刻却是如鲠在喉,脸上青一阵白一阵,先前想好的说辞全都堵在了嗓子眼儿,怎么也说不出口了。
他心中的怒火蹭蹭往上冒,越想越是气恼!
明月真是越来越无法无天了,竟能闯出如此大祸!
哼!果然还是平日里太过宠溺于她了!才会这般肆意妄为!
如今可好,闹出这么多条人命来!
即便那些只是萧氏的家奴,可到底也是活生生的人呐!
这件事一旦传扬出去,元安的名声算是彻底毁了!我皇室的颜面又该往哪儿搁?
皇帝怒不可遏,很想拍案而起,但为帝多年,早已练就情绪内敛,不让旁人揣测自己的想法,他隐而不发。
然而,不管怎样愤怒,事情已然发生,总要想办法解决才行。
皇帝疲惫地坐在榻上,一只手无力地扶着额头,另一只手则烦躁地挥了挥,对跪在地上的萧尚书说道:“萧尚书快快请起吧,此事朕自会给你个满意的交代,你暂且放心便是。”
元安向来不太让人省心,但以往行事还算有些分寸,从未真正做出过什么天理难容、伤天害理的大事。
可谁能想到,这一次她居然会为了一个男人,连脸面和皇家的尊严都不顾了,当真是糊涂至极!
一想到此,皇帝气得暗暗咬牙,双目沉沉。
这次绝对不能轻易饶过她,非得好好教训一番,让她长长记性不可!否则日后还不知要闯出多大的祸端来!
晋擎骁身姿挺拔如松,站在一侧,面无表情听皇帝与萧尚书的对话。
萧尚书依旧稳稳地跪在地上,腰板挺得笔直,双手恭恭敬敬地捧着笏板,高声道:“陛下,此事非同小可,关系重大,还望陛下您能尽快做出决断才好。”
皇帝明显想蒙混过关,萧尚书可不依。
听到他这话,皇帝顿时火冒三丈。
这家伙是在逼朕表明态度?
然此时,皇帝却也无可奈何,只得硬生生咽下这口闷气。
只见皇帝的胸膛剧烈地起伏着,仿佛有一股怒火正在其中熊熊燃烧,他紧紧地握住拳头,努力压抑着内心的愤怒,用略微沙哑的嗓音说道:“此事,的确是元安那丫头太不懂事了,都怪朕平日里对她疏于管教,才导致今日这般局面。
还请尚书勿要将此事外传,至于元安,等她伤势痊愈之后,朕定会责令她亲自前往贵府登门致歉,另外,朕打算把她送到瓦官寺去,让她在那里好好反省一段时日。”
对于皇帝来说,让元安公主去寺庙里清修,不再出现在萧三郎面前,已经算是他目前能够想到的最好办法了。
这样既可平息萧氏一族的怒气,又不至于太过为难自己的女儿。
而那萧尚书见状,自然也是懂得见好就收的道理。
他立刻面露感激之色,涕泪横流地叩头谢恩道:“多谢陛下为犬子主持公道,微臣真是感激不尽呐!陛下圣明,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这下可好,皇帝心里更是恼怒不已。
本来想着趁机找萧家的麻烦,没想到最后不仅没能如愿以偿,反而还要向对方赔礼道歉。
一想到这里,皇帝就气得牙痒痒,忍不住暗自咒骂起来。
哼,都是那个不争气的女儿,成日只知道惹是生非,真真是气死朕了!早知如此,当初还不如不生下她呢!
最后,皇帝身心疲惫地让晋擎骁和萧尚书离开御书房,自己静静。
晋擎骁二人行礼后告退,出来殿门,萧尚书对英王拱手,感激道:“多谢英王殿下明察秋毫。”
晋擎骁神色冷淡,微微颔首,“尚书多礼,是本王应该的。”
男子荣辱不惊,神态冷傲。
萧尚书还是感激他,若非萧氏也参与调查,或是英王徇私,吃哑巴亏的可就是他们萧氏了!
万幸英王此时面冷却极为公正,还了三郎清白,不至于被官家将元安公主强塞给三郎。
……
当谢钟情得知这个令人震惊的消息时,所有事情已尘埃落定。
怀着满心的忧虑和牵挂,谢钟情匆匆赶往萧府,只为探望受伤的好友萧妤。
踏入房间,见萧妤静静躺在张柔软的大床上,面色微白,正闭目养神以调养身体。
听到脚步声渐近,萧妤猛地睁开眼睛,看到来人是谢钟情后,她立刻挣扎着想要起身相迎,扬起笑道:“钟情,你来了……”
谢钟情见状,赶忙加快脚步冲到萧妤的床前,一脸关切问:“阿妤,你这身子如今怎样了?我带了些补品来看看你。”
萧妤勉强撑起身子,倚靠在床头的隐囊上,原本就略显苍白的脸庞此刻更无血色,她虚弱地摇了摇头,声音细若蚊蝇般回道:“让你破费了,我没什么大碍,只是当时着实被吓得不轻……”
回想起那日血腥恐怖的场景,萧妤的身躯不禁微微颤抖起来。
她生平第一次亲眼目睹如此众多的人命丧黄泉,且这些死去的人都是陪伴着她一同长大的熟人啊!
就在一夕之间,他们全部命丧刺客之手,这样的变故怎能不让人心惊胆战?
萧妤抬起一只手,轻轻挥动着示意谢钟情坐下说话。
谢钟情顺从地在床边找了个位置随意落座,伸出右手紧紧握住萧妤那双有些冰冷的小手,再次追问道:“这事究竟是怎么回事?那些胆敢行刺你们的恶徒是受何人指使?”
由于此事涉及皇家名誉,应官家之要求必须严格保密,因此外界对于幕后黑手的真实身份一无所知。
尽管萧妤对好友信任,也非常渴望能够向其倾诉内心的苦闷,但无奈这是父亲的严令嘱托,她实在不敢轻易违背,只能紧闭双唇,默默地将满腹话语咽回肚里。
见状,谢钟情似乎明白了,想来应该是查到了真相,却不能公开。
那会是谁呢?
谁没事刺杀阿妤和萧三郎?
谢钟情微微蹙眉,随后她想到元安公主为救萧三郎重伤……这……
该不会是她吧?
谢钟情目不转睛地盯着萧妤,那潋滟的眼睛里藏着脱口而出的话。
萧妤自然注意到了好友眼中满满的疑问,她轻轻抿起双唇,似乎在犹豫要不要说出口,然而,内心的情绪终究还是没能按捺住,于是她再次抿了抿嘴唇后,终于忍无可忍,满脸愤恨地道:“哼,某人自导自演罢了!”
仅仅只是这简短的一句话,却如同一把钥匙瞬间打开了谢钟情心中的谜团,让她恍然大悟。
敢情,一切都是元安公主为了嫁萧三郎所设下的局啊!
没想到真被自己猜中了!
想到这里,谢钟情不禁摇了摇头,心中暗自叹息。
可怜的萧三郎,莫名其妙就被这样个女子缠上,不仅怎么都摆脱不了,还要时刻提防对方层出不穷的算计手段。
以前是下药,如今更是刺杀,啧啧啧,这可真是够倒霉的呀!
之后,谢钟情和萧妤又聊了一会儿话,随后,萧妤缓缓站起身下床,轻轻牵起谢钟情的手,柔声道:“其实我的身子并无大碍,真正受伤的是我三兄,他身上挨了好几刀,还中了迷药,也不知现情况怎样了。走,你陪我一起去看看吧。”
“可。”
谢钟情点头,轻轻扶着萧妤,侍女给萧妤披了件狐毛外袍,二人一同去往萧戟的院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