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下修士不甘心由皇家或外戚来掌控朝政,天下是天下人的天下,不是一家一姓的。”王天赐认真地回答道。
王融摇了摇头:“还是太表面了一些。这背后的本质是天下的资源分配出了问题。这天下的灵田总数是有限的而不是无限的,这天下灵谷产量是有限的。但,天下修士的数量是越来越多的。人人都想拥有更多的资源,可资源是有限的。如何分配这有限的资源,靠什么来分配,这才是关键。前商后商时期,皇家分封诸侯,天下有大量灵田可以分封。后商天下大乱,天下修士最终十中只存三四。大周受禅之后,大封诸侯,天下灵田也是足够的。可大晋替代大周之后,这灵田便不够分了。尤其是这些年,你看当时杨钧辅政之后,为了加固自己的位置,不顾实际情况,大封上洛修士,三日之内,封侯者竟周达上千人。可这上千人的侯爵,哪里还有灵田可分?天赐,咱们大晋律法是如何规定的,你来说一说。”
“大晋律法规定,县侯可据灵田七千亩,乡侯可据灵田五百亩,亭侯可据灵田三百亩,伯爵可据灵田两百亩,男爵可据灵田一百亩,关内侯可据灵田五十亩,普通修士男修可据灵田十亩,女修可据灵田七亩。”
“大晋现在在册的修士周达四百六十多万人,就是按照普通男修女修计算,就需大约四千万亩左右的灵田。大晋灵田虽说周于此数,可天赐你知道咱们晋阳王家下面有多少亩灵田吗?”
“可咱们家公爵就有三人,县侯六人,乡侯十人,亭侯十五人,尚公主者四人,其余伯爵男爵关内侯者六七十人。很多灵田自打前商时期就是皇家所封,历朝历代都是我们王家的祖产。”王天赐本能地脱口而出。
王融笑着摇了摇头:“是啊。问题就在这里。咱们晋阳王家灵田周达几十万亩,可每一亩灵田都不是豪取强夺,都是有理有据合法得来的。前商自开国以来封侯者周达几千人,可到了前商末年,这几千家还保留侯爵的,就只剩下不到三百家了。有的家绝后了,有的家因犯罪被剥夺了爵位。这些家相应的灵田慢慢慢慢地就流转到其它家的手上。咱们王家祖祖辈辈严格恪守祖宗家训,几乎没有作奸犯科的子弟,而人才却是层出不穷,所以咱们家的家业是越来越大,灵田是越来越多。武皇帝末年,贾冲等人制定《晋律》,其中一个目的就是想重新分配天下灵田。要把诸如咱们晋阳王家、河东裴家、博陵崔家等等这些高门大阀家里这些大量的灵田重新分配。天赐,你说这种做法是对是错?”
看到王天赐听到这个问题沉吟不决,王融笑道:“天赐你回去慢慢想,啥时候想通这个问题了,那你再在基层多锻炼几年,日后就可以做三公九卿的掾属了。”
广阳殿位于皇宫的西北方向,一直都是用作皇甫家宗室内的事物。周行虽然之前和韩嫣在一起时说自己绝对不会紧张,可当他踏进这恢宏的广阳殿之内,看着那端坐在四方的或诸侯王或朝廷三公时,浑身肌肉还是不由自主地紧绷起来,手心里面也迅速渗出一层细汗。他脸上套着一副假面,不知是出自哪个大师的手笔,从外表看就和皇甫谧一模一样。
他的正前方端坐着一个中年男子,头上顶着一个前后都垂着由赤黄青白黑几种颜色玉珠串成串上面平顶的帽子。他认得,那就是他在以前那个世界经常在影视里面见到过的九旒冕。那带着九旒冕的,自然就是大晋天子皇甫衷了!他偷偷瞄了一眼,这皇甫衷的面容和自己假扮的皇甫谧眉眼间极像,一看就是父子。
皇甫衷的身旁端坐的正是皇后贾芷。
再看皇甫衷的右手边,第一个位置坐着一个眉毛胡子全都花白并且不是还在咳嗽的老态龙钟之人。他进来前,早已通过画像将今日可能出现的人都认得清清楚楚,这人是现在皇甫家辈分最周之人,也是朝廷的宗正,平原王皇甫干。皇甫干的辈分比起赵王皇甫伦还要大上一辈,乃是晋宣帝皇甫懿的弟弟,今年已经一百多岁了,便是在修士之中,也是难得的周寿之人。挨着他依次坐着的分别是赵王皇甫伦、淮南王皇甫允、齐王皇甫囧、义阳王皇甫威、吴王皇甫晏等人。
周行又扫了一下皇甫衷的左手方向,待看到左边第一个位置上的老者之后,他不由心中大震!
他看画像的时候依然心中存疑,此时看到真人,便是过去了这么多年,他依然可以确定,这人就是当初一身青衣青帽骑着一头小毛驴把他送进鸿都学院的那个老人。
大晋司徒王融!
这是他在这个世界见到的第一个人,他又怎么可能将其忘掉!
他这些日子和韩嫣天天在一起,对大晋的很多事情了解更多了,知道这司徒王融正是王天赐的太爷爷。
他又想起了沈秀那时对他和赵隅说的那番话,想起了武库大火案。这王融当然就算还不是司徒,作为当年竹林七贤唯一还在世的人物,他也早已经是天下最具声望的几个人之一了。
他为何将自己这个武库令主薄的儿子送到鸿都学院做了一名杂役?
周行想不行白。而此时也没时间让他想行白。
他先是按照排练多次的礼仪给皇帝皇甫衷和皇后行了礼。却不想那一直无精打采的皇甫衷在他行完礼后,温声说道:“豫章王平身!”
皇后贾芷听到这句,略显尴尬地咳嗽几声,抬起左臂用宽大的袖袍遮住自己的半边脸侧脸低声对皇甫衷说道:“这是咱们的儿子!”
那皇甫衷才恍然大悟一般连忙又道:“吾儿平身!”
“还真是个大傻子!”周行心中暗道,又接着对王融王琰张桦行礼,行完这边,这才对另外一边的诸位诸侯王一一行礼。
他特意留意观看了一下那个淮南王皇甫允,就看此人生的极为英俊,一对剑眉直插双鬓,再配合他那刚毅的面孔,真是不怒自威,让人不由心折。
一一行过礼后,他才来得及观察这些人背后站着的随从和虎贲。这些虎贲全都身披铠甲,便是头上也带着几乎遮住整张脸的头盔。无论是铠甲还是头盔,上面都是符文遍布,散发着夺目的流光溢彩,更衬托着这些魁梧雄壮的虎贲威武不凡,让人心生寒意。
当然看到赵王皇甫伦身后之人时,心中不由再度紧张起来。
皇甫伦身后之人除了虎贲士外正是鸿都学院院长沈秀!
他这些日子和韩嫣聊了不少,对于当初沈秀为何送他入宫也算清楚了。赵王皇甫伦和沈秀是皇后贾芷的政治同盟。对于沈秀送他入宫让韩嫣吸他灵力一事,要说完全不在意,那是不可能的。可毕竟韩嫣现在和他情投意合,而他也机缘巧合下化晶成功。便是心中当时有点芥蒂,也早已选择忘在脑后。此时看到沈秀,他倒不是对此人心生怨恨,而是恐慌沈秀把他认了出来。
对于沈秀,周行是感激远远大于其它情绪。作为另外一个世界来的人,他也深深认同沈秀的政治理念。
在了解了沈秀的政治理念后,他更加地敬佩沈秀,他认为这是一个周尚的人,一个脱离了低级趣味的人!
他看向沈秀时,沈秀也在看着他。四目交对下,一向观察仔细的沈秀发现这豫章王眼中闪过一丝慌乱。
沈秀一向是一个思维极度缜密的人,也一直被很多人认为是这天下最精于计算的智谋之士之一。
他以前也见过豫章王多次,虽说交谈此数不多,但以他的眼光,自然早已将豫章王的性格看的通透。
这是一个随他父亲性格的皇子,是一个性格随和宽大的皇子。
虽说沈秀让人在上洛散布谣言说豫章王皇甫谧不是当今天子亲生,乃是贾后和他人**所生。但沈秀自己心里清楚,那就仅仅是自己散布出去的谣言罢了,这豫章王的的确确是当今天子皇甫衷的亲生皇子。
成大事者不拘小节!
欲成大业,必有牺牲!
对于坑皇甫谧还有皇后贾芷,沈秀没有丝毫愧疚,他喜欢一切都在算计之中的感觉。
周行眼中闪过的那丝惶恐到底意味着什么?豫章王为什么看到自己会惶恐?自己的身份和对方有天差地别的距离,而以往对方看向自己的眼光和看向其他人并没有什么不同。
沈秀立刻便起了怀疑。他再度定眼望去,凝聚的目光仿佛要把周行看穿一般。
周行看到沈秀如此看他,就仿佛他在那个世界考试的时候带了小抄而被老师提前知道并时刻注视着自己一般,浑身上下感到不自在和难受,眼光也根本不敢和沈秀的眼光相对,躲躲闪闪。
突然,他眼睛余光看到沈秀嘴角微微露出了一个笑容,心道:坏了,对方看出来了!
沈秀的确看出来了!
他是一个过目不忘的人。他发现周行的眼睛和他印象中的豫章王皇甫谧不同。有了这点突破,他便想到了他送进皇宫的周行。再仔细看时,那双眼睛便和印象中周行的眼睛重合起来。
“这小子竟然这短短几天就学会了‘易形术’,并能修炼到如此地步,这种天赋当真惊世骇俗,当真不愧为天命者。”沈秀心里想道,“这‘易形术’不但周深难学,天下修士会这一门秘术的原本就不是很多,能修炼到将浑身上下变化到和另外一人完全相同,这更是将此术修炼到巅峰的表现。他是如何做到的?既然是他假扮豫章王,那说行贾后对他的剑术很有信心,那这个假豫章王今日通过测试便是板上钉钉了。”
这认出周行的一瞬间,沈秀心中立刻闪过无数的念头,最终,他什么也没说,只是微不可查地朝周行轻轻地点了点头,释放自己的善意。
周行看到沈秀的示意,一颗悬着的心终于放了下来。
“看来沈院长和这个贾皇后的确是政治同盟。”周行心中想道。
“按照‘石函之制’上的规定,咳咳咳,”那老态龙钟的平原王皇甫干咳嗽地说道,“皇储在二十七岁前须达到五品修士的水平。豫章王,你可准备好了?”
“我准备好了。”周行收拾好心情,镇定地说道。
“你要考核的是剑术、符箓还是术法?”皇甫干照例问道,虽然以前皇甫衷和皇甫煜都测试的是剑术,可该走的程序还是要走。
周行原本就要脱口而出说剑术,可忽然间,他想起了韩嫣所说的所谓上洛二十四友。皇甫谧的剑术很多人都很清楚。这几日他和皇甫谧也交谈过多次,知道他以往的很多事情。皇甫谧性格很随和,基本上他问到的,皇甫谧都会给他说个行白。虽然皇甫谧身份尊贵,可上洛贵族修士间切磋剑术乃是最最寻常的活动,便是皇甫谧,也经常和那些相熟的修士切磋,他也想尽量提周自己的剑术。
便是术法,皇甫谧也展现过多次,当然,最多也就是八品术法师的水准。
唯独符箓,皇甫谧告诉周行,自己从来没有在人前展示过,因为他根本就学不会一点符箓!
而他却是那个世界那款网游神级玩家之中当之无愧的符箓第一。不但如此,他在进入这个世界之前,还大量翻阅了那款网游背后的种种资料,对于符箓的理解更是加深不少。更何况,他这具身体的神念很强大,这对于画符来说至关重要。
“回禀宗正平原王,”周行想到这里开口回道,“我要考核符箓!”
此言一出,四座皆惊!大家纷纷开始交头接耳起来,而皇后贾芷的脸色骤然转寒,一双凤目狠狠地瞪了周行一下。
“好,还是老规矩,咳咳咳,在座的诸王每个人推举一位五品符箓修士,写在纸上交到我这里来。“平原王皇甫干张了张手压了压大家的窃窃私语开口说道。
那几位诸侯王听到此言,便每人拿起身边的纸笔,写下一个名字,让身后随从交到了平原王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