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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清妤斜倚在美人榻上,身下垫着青竹席。

冰裂纹瓷枕沁着凉意,蝉翼纱外衫半垂在榻边,露出里头月牙白绣银丝藤纹的抹胸。

她正执着一柄湘妃竹骨扇有一下没一下地扇着,忽听得廊下传来皂靴踏过青砖的声响。

竹帘‘哗啦’一响,季回安挟着暑气跨进来。

玄色织金箭袖袍角掠过门槛时带起半片石榴花瓣。

宋清妤懒懒支起身子,冰鉴里湃着的青梅酒晃出泠泠水声。

却见季回安的目光突然凝在她颈间——方才贪凉解开的襟口处,一抹雪色正随着动作若隐若现。

“啪嗒”一声竹扇坠地,宋清妤慌忙背过身去。

指尖颤抖着摸索襟前盘扣,珍珠扣滚过茜色绸缎发出细碎声响。

偏生越急越扣不上。

菱花镜里映出季回安斜倚门框的身影,他随手把玩着腰间墨玉螭龙佩,目光却似燎原火顺着她后颈蜿蜒而下。

“三日后启程回京都。”季回安忽然开口。

惊得宋清妤手下一颤,最后一粒盘扣终于归位。

她转身时鬓边碎发微乱,耳垂上银丝灯笼坠子晃出细碎流光:“那...我该以什么身份...?”

她有些发懵,决不能是余家二小姐的身份。

而她非平宁侯府血脉,既出了侯府便再也没回去的道理。

“你觉得呢?”季回安踱至紫檀嵌螺钿案几前,指尖掠过汝窑天青釉梅瓶里半萎的栀子花。

窗外游廊下的金丝笼里,画眉突然扑棱翅膀,惊落几片竹影。

宋清妤望着青砖地上摇晃的竹影斑驳,想起离京那日还没有这般酷暑难耐。

那时她攥着谢英年给的假户籍,与拨云碧桃乘着马车,心情欢快飞扬。

可如今想起那城门口守军手中长枪泛着冷光,像极了此刻季回安腰间佩剑的寒芒。

“余氏满门如今都是嫌犯。”

季回安突然折断枯黄的栀子花茎,乳白汁液沾在指尖。

“你护着的谢英年当真好筹谋,竟让你充作余家嫡女,也不知道茶税案他有没有掺一脚。”

宋清妤猛地抬头,看见季回安唇边讥诮的笑纹。

案上鎏金狻猊香炉吐出袅袅青烟,将他眉眼笼在雾霭里。

“不如就顶着余家二小姐的名头进诏狱?”

季回安忽然逼近,龙涎香混着暑气扑面而来。

他只要一想到,她宁愿在他身旁三年都要护着谢英年这事。

他的心就如同被掷入火盆中烘烤般疼痛,胸口的酸意像是要将他整个人都淹没。

宋清妤后退半步,腰肢抵上冰凉的青玉案。

案上摊着的《洗冤集录》被碰落在地,惊起满室尘埃在光束中翻飞。

两日之后,暮色渐浓时,季回安立在庑廊下看金禄指挥仆从装箱笼。

暮蝉声里,他见到断臂谢英光跟在钦差身后先行上了回京的马车。

思及那日谢英光透露的,谢纵当年那番风流韵事。

摩挲着袖中暗卫密信。

没错,他自那日后便令金禄飞鸽传书回京调查此事。

果然前日暗卫来信,大祁凶名赫赫的玄衣卫指挥使谢纵,竟然在寻十八年前的江南女子。

而那女子,处处皆与衍王侧妃苏氏吻合。

所以他的阿妤,本该是谢家嫡长女。

可他此刻却不愿她的身份曝光。

谢嫣然不过是谢纵的侄女,便被他金尊玉贵捧在手心养了十几年。

若谢纵一朝得知,阿妤是他亲女,定然会想方设法从他身边将阿妤夺走。

况且阿妤,本就对他无多少爱意......

是的,他认清了现实。他的阿妤并不如他所想的那般爱她。

季回安的唇角掀起一抹苦笑。

“少主,宋大小姐的东西要单独装车么?”金禄的询问打断他思绪。

季回安转头望向西厢房,茜纱窗上剪出女子对镜梳发的侧影,如宣纸上晕开的水墨。

檐角铜铃忽被晚风撞响,他捻碎掌中信笺,雪片似的纸屑纷纷扬扬落进荷花缸。

月华初上时,宋清妤正对着菱花镜卸簪珥。

铜镜边缘錾刻的缠枝莲纹映着烛火,将她的面容割裂成明暗交错的光斑。

窗外突然传来竹笛声,恍然是幼时在平宁侯府,每逢七夕总能听见墙外货郎吹的《鹊桥仙》。

可那时从未想过,她侯府千金的身份原是鸠占鹊巢。

如今就连这余二小姐虚假身份也要化作泡影。

她究竟是谁?

‘叮’的一声,翡翠耳坠落入描金漆盒。

镜中忽然多出一道玄色身影,季回安不知何时倚在了门边。

“明日一早便启程,你想好了准备姓宋还是姓余?回平宁侯府还是进诏狱?”

“小季大人!”宋清妤霍然起身,发间最后一支玉簪‘当啷’坠地。

她看着季回安俯身拾起玉簪,玄色衣袖拂过她裙裾上绣的银线木槿花。

季回安将玉簪轻轻插回她发间,指尖状似无意地擦过耳垂:“慌什么?”

他低笑,气息拂动她颈后碎发,“你不会以为我当真舍得你吃苦?”

窗外笛声不知何时停了,取而代之的是渐起的秋虫啁啾。

宋清妤望着铜镜里交叠的身影,忽然看清季回安眼底翻涌的暗潮——那分明是猛兽圈禁猎物时的眸光。

更漏滴到三更时,季回安仍在书房批阅公文。

宋清妤端着莲子羹进来,见羊角宫灯将他的侧影投在《山河舆图》上。

他眸光定定地望着她,看的她手一颤,瓷盏与青玉镇纸相碰,发出清越声响。

“过来。”季回安冷声道。

宋清妤绕过满地散落的卷宗,忽然被他拽住手腕,天旋地转间已坐在他膝上。

松烟墨香混着他衣襟上的龙涎香袭来。

她看见案上摊开的密报写着“慎王,茶税案”字样。

批注墨迹未干。

“记住,”季回安捏着她下巴迫其抬头,指腹碾过她唇上胭脂。

“你是我从余杭带回去的孤女,与平宁侯府、余家都无瓜葛。”

他咬重“孤女”二字,突然低头衔住她惊呼的尾音。

狼毫笔尖的墨汁滴落,洇开黑黢黢一团。

夜风穿堂而过,吹熄了最后一盏烛火。

黑暗中,宋清妤听见自己发间玉簪落地的脆响,

混着季回安低哑的耳语:“这世间能护着你的,唯我一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