攀着绳子一路滑下,便真正进入了地下矿井。
巷道狭窄低矮,弯腰低头,也只能容纳一人通过。内里倒做了防范,洞顶和两侧用粗木棍支撑着,避免坍塌。
当然,是为了珍贵的矿石,而非这些最不值钱的人命。
“跟着我。”
对于这人的莫名好意,楚禾疑心稍缓,欣然接受。
蒙紧口鼻,楚禾拿起铁钎和铁锤。一会儿敷衍敲敲坚固的山体,一会儿打打快要堵住通道的矿石。
半天下来,矿石和墙体连皮都没破。
“唉。”
男人无奈,只得挡在楚禾身前以作掩护。避免被丧心病狂的监工看见,那夺命鞭下不知死了多少人。
四处张望,楚禾拨弄着手中的细碎石块。
铁黑色,在幽暗微光下还闪着光亮。质地坚硬,结构致密,由块状或粒状集合而成。
一看便知是铁矿,还是含磁铁矿。
襄正教的意图,足够明显。
“快点!磨蹭什么呢!”鞭子破空,继而落到肉身上,响声清脆。
脾气暴躁的监工又开始挑起了错来,楚禾一律无视,不过这次却是例外。
“小的知错,大人息怒!”
拍了拍手上碎屑,楚禾起身,转头看去。
被鞭打的人正是一路护着她的男人。
眼睛眯了又眯,还是没能压下心中翻涌多时的杀意。
没将这些苦工放在眼里,上赶着巴结的人多了去了。没有切实好处,谁他都照样打!
甩着鞭子,比周围人胖不了多少的人继续巡逻。看谁不顺眼就猛抽,走到哪儿,哀嚎声响到哪儿。
没有理会被打了还一声不吭的人,楚禾抬眼,看向深邃矿洞尽头的几盏油灯,以及各自忙碌,恐惹祸上身的众人。
假装忙活着,悄然走到黯淡灯光照不到的角落。
手臂一抬,细如牛毛的土刺正正好自毛糙起屑的头发中穿过,死死定入脑壳,直抵 命门。
“嚎什么嚎,你是不是想找……”
可怜这人,连话都没说完便后仰倒地。脑袋磕在坚硬无比的墙壁上,这下死得不能再彻底了。
“路队头……?”
气焰嚣张的人突然没了动静,过了好半晌,逆来顺受的人才发觉不对。
鼓起勇气,有人上前查看。只一下,便惊恐跌地。
洞中瞬间乱了起来,怪声叫喊着。听着焦急慌乱,实则欢喜若狂,连哀痛表情都懒地作态。
乱了片刻,外面看守的人还没进来主持,洞中众人已经自发安静。专注手下的活儿,仿佛一切都不曾发生过一样。
很快,有两人走进,拖起面目狰狞的死尸,匆匆离开。
没有多做停留,更别提询问清查。
神色如常,比清理老鼠还要随意。
“谢谢。”
一切如故,总是背对着楚禾的男人终于转过了脸,像是咳嗽一般,从喉间挤出破碎二字。
借着幽暗微光,楚禾这才看清男人模样。
同样都是大胡子,将凹陷深深的脸颊遮了一人,看着倒没有过于憔悴。蓬头垢面,整个面容都盖在乱麻胡须下,难窥一二。
不过楚禾还是认出来这人。
胡大桂。
被涂松宁判了囚三年,但洪灾后趁乱逃了出来。当初同荨子湾人逃难路上还遇到过他,当时胡大桂过得很是不错。
在许多壮硕大汉的庇护下贩卖粮食和树叶野菜,生意做的风生水起。
却不知为何沦落到眼下处境,看这样子,已被折磨许久。
这些是次要,让楚禾最为好奇的是,胡大桂是如何到的这里?
就算脚程比自己快,但前有江皓离和黄斌,想要从二人手中溜过去,绝非易事。
难不成还有其他捷径?
疑惑更甚,眼下不是询问的好时机。
估摸着,外面天已经黑透。时间紧张,既然摸清了此处,就没必要继续待着了。
“随我出去。”
新的监工还没来,洞中的劳工开始偷起懒来。瞅准时间,楚禾拽着人往外走。
用了力气,却没有扯动。
所剩无几的善心顿时灭尽,烦心皱眉,楚禾看向挣脱衣袖的男人。
“我走不掉了……我已然人不人,鬼不鬼,自生自灭最好。”
语气轻轻,带着无尽绝望和希望,胡大桂抬头,对上楚禾目光。
那个左右逢源,最世俗,最会做人的男人早就没了往日灵动和生气。面色沉静,开口就是沉沉暮色,比秋日余晖斜下西山还要凄清。
“你是如何到这里来的?”
看到对方眼底的隐隐红色后,楚禾执意不再,抓紧时间挑重点问。
“舍尽家财,被黄斌驱赶出城。然后……然后就被抓到这儿了。所有人被喂了东西,有人是毒药,得按时解毒。有的人所服是极为珍贵的药草,会成瘾。”
“此处是襄正教的屯兵点,像这般大的还有几处,其余都是小规模。对了……也不知说了有没有用,我偷听得知,他们的神尊大人在朝堂之上极有分量。若有可能……便为众兄弟报个仇吧。”
没有催促着楚禾快速逃离,而是极为平静的诉说自己所知道的一切。对楚禾十分有信心,没有丝毫担忧对方能否顺利逃出。
“你……”
心里那个猜想浮出,楚禾不禁出声。
“在看到你安然在此现身之时,过往始末,我便了然。放心,一切都会归于地底,你且随心所为吧,咱们出鸾镇人才辈出。”
许是所知不全,胡大桂眼中没有讶异和惊愕。只有浓浓的自豪,以及畅然。
“山中人马两万有余,原本万余人,后又加入了许多。每隔十日就会运送来一批人,因此山中不可久留,数数还有六日会来。”
两人正交谈着,突然又有人声插入。
楚禾顿时惊起,腰后所别大刀急速落入手中,继而搭上出声之人咽喉。
“莫怕,我们没有恶意。”
说话之人楚禾没有印象,应当是刻意低调。
男人粗犷的面容上挤出扭曲的笑来,像是许久不曾做过表情,极为生疏。
印证男人话语的,是洞中接连响起的闷砸声。
楚禾侧脸看去,入目的却是血腥无比的场面。
打斗停歇,只余横尸卧地。尚在站立的众人紧随男人身后,铁镐和锄头上血迹斑斑,眼神坚毅又期冀地看着楚禾。
“你应当是偷偷潜入的吧?毕竟遭受过毒发痛楚后的人决计不会生出逃离之心。是来探查情况的?想知道什么尽管问,反正我们也只有日复一日慢慢等死的份儿。”
锋利的刀刃依旧指着咽喉,在场人的真正领头视若不见。神情自嘲,继而转为恳切。
“不过马上也要死了。天寒地冻,挖矿工事不得不停下。下个月,襄正教会正式举事。”
见楚禾还是面无表情,半点反应都无,男人也不在意,而是自顾自继续说了起来。
“你从何得知?”
看清胡大桂暗暗点头的动作,一时间,楚禾想得更多。当然,戒备依旧。
“我自少年起就待在着山中,熬死了一批又一批人,也就人脉广些。山里的五位神使都在北面山洞中,看守的人很多。你看到神殿了吧?所有宝贝可都在里面。”
洞内的异常还是被洞口巡逻之人发现,脚步声和咒骂声清晰入耳。不再闲聊,男人神情严肃起来,语速也快了几分。
在洞口把风的几个矿工手中器具高举,利落收拾了来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