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呼百应,几乎所有妇人都推开柴门,试探着询问陆宽的意见。
焦急问了许久,对面棚子里并未有声音传来,连一向火爆脾气的胡月红也不曾出声。
见此,聪明人已知晓陆宽意思。失落着,也自觉地缩回脑袋,接着忙碌活计。
大部分人识时务,可不死心的也有不少。
起初陆宽不以为意,也不想理会那几个依旧坚持着,高喊着要外出寻找吃食之人。
阿禾姑娘明确发过话,大家自是要听从,这一点毋庸置疑,谁都不能违抗。脑子没毛病的人自是心中有数,想来是翻不起多大水花的。
谁知人口多的覃家和高家女人还是苦苦央求着,身边的人竟是也没能劝住。
“绝对不行!一切听阿禾姑娘的!胆敢惹事添麻烦者,别怪我不讲情面!”
被吵得心烦,陆宽丢下手中拼装着的大小木板。愠怒地推开柴门,对着犹在叫嚷的两人叱道。
“晓得了……”
陆宽这怒气冲冲的模样着实吓了郑巧心一跳,态度这般强硬,看来事情没有自己想得这么简单。
心中犹疑,郑巧心忙悻悻点头,由儿子拉着坐了回去。
见状,苦口婆心不停劝说,嘴皮都要磨破的沈桂香总算松了口气。
远松忙着照顾远友,远端也不得闲,自己还真管不住这妯娌。
自家大老爷们是多,但平日里省吃俭用,还没到山穷水尽的地步。
有人听劝,有人却是死心眼,据理力争着,也声泪俱下地哭诉着。
“姑娘是有说过不让乱跑,那是怕大家身染疫病。可如今病况明朗,除了远友外,并无他人染病。再闷在棚子里,就是没病也要捂出病了!”
作为当家媳妇儿,张惠最是操心自家的粮食。男人们饭量惊人,若不再不找些补给,到时候自己拿什么做饭?
因此在得到陆宽的明确反对后,张惠还是没有死心。
她是真急啊!
“行了,就听宽子的。以后少些米粮下锅,少吃一点饿不死人,等阿禾姑娘回来再做安排。”
陆宽都明说了,自己婆娘还不消停。高童也不编筐子了,迈出腿将还在棚口喋喋不休的人拉了回来。
他明白媳妇的忧心,自己又何尝不是呢?
但自家已是惹得阿禾姑娘不快,不能再生事端了。
“说得轻巧,你从来没管过吃食用度,怎么知晓家中艰难?实话给你说吧,用不了几日,一家老小就等着喝西北风吧!”
张惠越说越委屈,也不顾颜面,当着儿子儿媳和孙子的面儿就哭了起来。
“咳咳……娘,熬些稀汤对付对付就行。以前日子那么苦也活得好好的,咳咳……现在哪能就坚持不了三两天呢。”
虚弱撑起身体,抑不住地咳嗽着,高星欲穿鞋前去安慰自家娘。
面色通红,颤悠悠地掀开被子,却被人强迫按下。
“夫君,你安养身子最要紧,家里的事不用操劳。”
丈夫病情愈发严重,饶是一向寡言少语的王岁子也摇晃着急急起身。
匆匆跑上前,又在地铺不远处生生停了脚。伸着手,却踟躇不前。
直到看着小叔子劝住了夫君,这才低头捂嘴,默默又回到了幽暗的角落。
接着,窸窸窣窣的磨墙声和憋气声响起。
“你这病也是奇怪,翟老给风寒药最为见效,怎得就你吃了不管用?也不知翟老何时才能回来,缺食少药的,怕是越拖越严重。”
眼瞧着大儿连床都难起,张惠不禁潸然泪下,心下也更急。
又看到儿媳同往日一样再次躲得没了踪影,怨意更甚。
儿子只是风寒,又不是疫病,瞧把她吓的,生怕沾染上病来。
这倒算了,这人却是连两个孩子也不管了。不吃不喝,成日躲着人也不知道在干些什么。
惜命怕死,竟自私到了这种地步!
可是又能如何呢?总归是一家人,共患难至此,有些心思也情有可原。
眼下最重要的是找吃食,不然只会等着张口吃饭的一家老小怕是又要闹得鸡飞狗跳起来了。
挠了挠发痒的后背,张惠依旧守在门口。面色不定,眼皮低垂,将其中神色全然掩去。
“还是有人不安分啊,真是想不通……”
将外面发生的一切尽数看在眼里,崔婆子忍着没出去扇几人两个嘴巴子。蕴着火气,愤愤开口。
粗了针脚,线缝更是歪歪斜斜。
“不用急,咱们只管顾好自个儿。将一切记在心里,等孩子回来再处置即可。”
吴婆子还是一如既往地淡定,将几个孩子箍在身边,口气轻轻。
三之和楚杰不在,就让跳梁之人先蹦跶着。
陆家棚子。
接过赵采文端来的药,胡月红笑着一口气喝尽。
“这两家不比咱家人少,这么急切,怕是吃食真的不多了……”
一脸慈爱地看着两个孩子并步在锅前忙活,胡月红难得软了心肠求情。
“不成就是不成,没有商量的余地!咱们没给阿禾姑娘上交已是占了大便宜,你管好妇人,切莫生出乱子。”
陆宽仍是坚决摇头,对着自己媳妇态度也没有松软。那模样,就是皇上下令都不及楚禾的话重要。
“就是一说,轻重缓急我清楚。”
虽然也是觉得除了覃远友外,众人没有大碍。但阿禾姑娘还有顾虑,她自是言听计从。
点头应下,随着药力发作,胡月红缓缓闭眼。
*
是夜。
月色寂寥,笼着薄雾,将日渐一日稀疏单调的杉树林蒙得惨淡凄凉。
夜深人静,拖着一口气苟活的秋虫也息了声。万籁俱寂,被病痛折磨得痛不欲生的覃远友也在兄长的安抚下昏昏睡去。
整个营地,除了偶有的咳嗽声,便只剩微弱呼噜。
“沙沙……”
在弯月被一团乌云遮掩之时,林中偏僻一角的草棚柴木突然传来轻微响动。
像是偷油老鼠啃咬木头,又似一阵疾风刮过树梢。细微动静过后,狭窄缝隙口悄然钻出一团黑影。
先是探出个脑袋,左右张望后这才麻利爬出。转身将柴木关合,又从地上拎起篮子模样的东西,径直往林外而去。
路不熟,翻着跟头,一路摸爬滚打,最后终于到达了沟底。
也是草木旺盛之处。
呵了口白气,搓了搓冻僵的手指头。吸着鼻子,跪地向四周摸索而去。
每触到草叶,便小心刨开土层,连根拔起。
天黑无法视物,时间也紧急,也不知道挖了些什么来,只管往篮子里扔。
顶着寒风,双膝跪地,就这么一寸一寸探索着,往更深处走去。